“他死了。”
*
清晨的小县城,阳光散落在各个角落,一片生机盎然。
破旧的居民楼,响起了一声惊叫。
“沈纪年!”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紧抓胸前的衣服,瘦弱的身体颤抖着,神色慌张,瘫软地俯在沙发上。她睁大了眸子,瞳孔紧缩,直直地盯着眼前的一切,通红的眼睛一眨不眨。
许久,她站起身来,巴掌大的小脸激动的滚烫,一双灵眸微眨,试探地望着四处。
静谧的屋子,忽然传来了银铃般的清脆笑声,少女蹲下身子,笑得浑身颤抖,上气不接下气。
她回来了,回到了十六岁。
上辈子的这一年,母亲去世,临死前把她托付给了一对黑心肠养父母,骗走了她唯一的房子,逼迫她放弃高考,辍学打工。
为了逃离养父母一家,她迫不得已嫁给了主动追求她的渣男,却被骗得体无完肤,在大火中毁了容,甚至得了严重的心脏病。
脸被烧毁,一颗坏了的心脏随时会猝死,她一度以为这辈子就要完了,却在最孤独无助的时候遇到了沈纪年,她的丈夫,世界上唯一爱她的人。
他也没有钱,却拼尽一切为她治病,娶了样貌丑陋的她。
很多人都怕沈纪年,说他坐过牢,不是什么好人,可对她来说,他是那个世界最好的人。
可偏偏,她的病没好多久,他就死了。
现在,她回来了。
母亲刚去世一周,养父母还没有出现,沈先生还是少年,一切都还来得及。
蒋初初下意识看向墙上的挂历,握紧手心。
快了。
敲门声骤然响起。
灵眸猛地看向紧闭着的门,逐渐幽深,干涩的唇勾起一抹讽刺的笑。
来了。
房门很快被打开,一群人涌了进来,四处打量,走在最前面的人,径直朝她走来。
贾秀珍,她上辈子的养母。
“初初,东西都收拾好了吗?”满脸笑容的贾秀珍,拉起蒋初初的手,看见屋子里的大包小包,笑容又深了深,“签了字,就能跟着干妈回家了。”
说着,贾秀珍将手中一沓纸放在桌子上,掀到最后一页,将兜里的笔塞给蒋初初,眼睛扫了一眼房子,声音越发温柔:“在这签个名字。”
蒋初初盯着手中被硬塞过来的笔,嘴唇紧紧抿着。
上辈子就是这样,糊里糊涂她就签了名字,卖了自己,丢了唯一的安身之所。
跟在贾秀珍身后的,有来看热闹的邻居,也有几个人是居委会的。
为首的婶子急忙走到蒋初初面前:“初初,婶子劝你再想想,这事不急,我们居委会正全力给你找亲戚呢。”
听到这话,一旁的贾秀珍当即就不乐意了,推搡着方才的婶子,用尖锐的声音大声道:“你什么意思,我不就是初初的亲人吗?我可是她干妈!”
“对啊,我们还能害她?这不是侮辱人吗!”说话的是贾秀珍旁边的男人,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不太高的瘦弱身量往前挺了挺。
蒋初初身子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眼中的恨意无法全部掩盖,快要溢出,
何东升,她的干爹。人前,他伪装成知识分子。人后,不过是阴暗的臭水沟滋生的老鼠。上辈子,要不是她生了防备之心,早就被他侵犯了。
“你们分明就是不安好心。”居委会王大婶气愤地说。
“我家是在做好事!初初愿意去我们家!你们管得着吗?”贾秀珍上前就要扶住蒋初初的肩膀,挑了挑眉,得意地看向居委会的一众人。
谁知,还未碰到肩膀,蒋初初就躲开了,指着桌面上的合同,语气冰冷:“这是什么?”
说着,她一张一张地翻看了起来。
“诶!你干吗?这合同没什么好看的。”贾秀珍急忙将合同夺过来,眼中闪过一丝惊慌。
蒋初初垂头,紧了紧空荡荡的手,嘴角勾起冷冽的笑。
“怎么?让人签合同还不让人看了!这心里肯定有鬼!”居委会的人瞧见蒋初初委屈的模样,觉得合同有猫腻,一点没客气,从贾秀珍手中抢过合同,翻开就读。
何东升赶忙上去抢,奈何他个子矮又瘦弱,居委会的一个大爷站在前头,他压根抢不过。
“一家子混蛋,这不是明摆着抢房子吗!”
居委会众人看了合同,纷纷指着贾秀珍夫妇破口大骂。
这分明就是房产转让协议!他们料到这一家人不是真心收养初初,可万万没想到,这对夫妻竟然光明正大去抢!
领头的居委会大婶,毫不客气,推搡着何东升和贾秀珍,就要去派出所。
两人当然不肯,指着蒋初初说是她自愿的。
众人看向蒋初初,都有些担忧,这孩子心软,容易被蛊惑。
在一屋子人的目光下,蒋初初嘴角藏住了一抹笑,抬起头,满脸泪痕,毫不犹豫地指着贾秀珍夫妇:“他们骗人,我不知道这个合同。”
“一家子黑心肝的!”
居委会大婶气愤不已,说着,就要让人逮住贾秀珍夫妇去派出所。
贾秀珍怎么肯,用力拉住蒋初初,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大不了不签了,初初必须跟着我回家。”
蒋初初看了一眼胳膊上满是肉的手,无法掩饰眸中的厌恶,如同惊弓之鸟,迅速弹开,另一只手抓起桌子上的热水壶,对着贾秀珍的手,用尽全身力气拍下。
“啪嗒!”
“啊!”随之而来的一声惨痛的叫。
蒋初初迅速躲到了居委会大婶身后,似被吓得不轻,紧抓着王大婶的衣服。
真是个小可怜。
“贾秀珍!你干吗,瞧把孩子给吓的。”
贾秀珍扶着迅速发青肿胀的手背,不敢相信地看着蒋初初,这个孩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狠了!
她气得牙痒痒,忍受着手中的剧痛,扯出了一个笑:“初初,是你妈妈把你托付给我的,你必须和干妈回家。”
“这才是我家!”
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蒋初初直直地凝视着贾秀珍的眼睛,灵眸满是讥讽,笑得似一朵花。
贾秀珍呆愣在原地,揉了揉眼睛,肥胖的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听见没!去派出所!”
在一群人的驱赶下,贾秀珍迷茫地让人拉着,举着肿胀的右手,豆大的眼睛写满了不甘,直勾勾盯着藏在人背后的蒋初初,张了张嘴,似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嘴都在颤抖。
贾秀珍丈夫倒是嫌丢人,脸色铁青,站在原地低头不语。
“别磨叽!快走!”
很快,贾秀珍和何东升被几位居委会的大爷推搡着出了门,去了派出所。
几个婶子留下来安抚了蒋初初几句也离开了。
门被合上。
偌大的房子变得空荡。
忽然响起了清脆的笑声,蒋初初蹲在木制沙发一角,浑身颤抖,笑的肆意。
这么简单,她就摆脱了何家……
上辈子的她就像一个笑话,被困在何家整整十年,每次逃走,都会被他们抓到,现在,就这样……摆脱了?
笑声在继续,泪水流淌过干涩的唇,勾起一片讽刺。
没有完,不会结束,做错了事就要付出应有的代价!
派出所只是个开始……
不知用了多久,蜷缩在沙发上的人儿站了起来,在房子里转了一圈。
两室一厅,算不得大,装下两个人足够了。
蒋初初自小没有父亲,从小与妈妈相依为命,妈妈的去世,对此刻的她来说,已经十分遥远了,她顾不得悲伤。
好好活着才最重要,蒋初初来到主卧,翻箱倒柜。
许久,她只找到了ʝʂɠ两张20元,一张10元,一张5元,其他的都是1元的票子和5毛的硬币。
总共八十二块五毛。
蒋初初手握着一沓钱,陷入了沉思。
没有钱,怎么继续上学?怎么去繁华的京市找沈纪年?
现在她连温饱都成了问题,妈妈得了癌症去世后,花光了所有,只给她留下了八十二块五毛。
一阵手机铃声拉回了她的思绪。
这是她妈妈蒋女士的手机,是这些年流行的翻盖按键手机,也是蒋女士给她留下唯二有用的东西。
上面显示的是班主任!
她接通电话,并没有急着开口。
反倒是电话那头传来了声音:“是蒋初初吗?”
“是。”
“今年的学费,老师已经帮你拖延两周了。本来以你的成绩,是可以免交学费的,可上学期你一直照顾妈妈,期末考试都没参加,所以免学费的名额也就没有你……学费再不交,恐怕就不能来学校了,你的学习这么好,可不能放弃呀……”
默默地挂断了电话,蒋初初盯着手机看了很久。
一中是县里的重点私立高中,按年交学费,要凑齐6000元。
可现在,她手里一百块都没有,连温饱都成了问题。
蒋初初脑海中回想着各种能赚钱的办法,直到所有的想法被一一排除,灵眸才露出了一丝迷茫。
借钱?卖房?
没等她想到一个可行的方法,心口就猛地一痛,这并不算什么,上辈子的心脏病可比这疼得多。
可持续不断的酥麻疼痛让她呆住。
不一样!
眼睛似被蚊虫叮咬了一般刺痛。
蒋初初下意识闭上了眼,当再次睁开,瞳孔紧缩。
闭眼,再睁开。
一样的结果!
浮现在眼前的是一朵洁白胜雪的荼蘼(tu mi)花。
还有几个字……
【荼蘼使者登记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