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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他结婚的第六年,看到他在聚会上,搂着个女人跳舞。
她从来不知道,他会跳舞,而且跳的那么好。
她下意识垂头,却看到自己的瘸腿。
六年前,她为他带路时瘸了腿,从此以后她不能跳舞。
可她也知道。
如果不是自己的瘸腿,他不会因为愧疚娶了自己,也不会和她结婚。
那一天,她听说,那个女人是京城来的,名门千金,和他门当户对。
小姑子丢下三千,对她说,“这里是三千,不要再耽误他了,你又聋又瘸,他却因为你一直留在漠河,你要是有点自知之明,就离婚。”
沉默很久,她将那三千块推了回去。
“离婚可以,他亲自来提。”
“漠河舞厅今天办了人才欢迎会,听说热闹极了!”
“嗐!你这消息就不灵通了吧,新来支教的一个年轻女大学生,据说是首长的青梅竹马,两人当初差点结婚呢!”
“呦,那他那个又聋又瘸的小媳妇咋办?”
“啪嗒——”
菜篮子都掉在地上,她也没发觉,她死死拽紧手,只露在外头的眼睛早已经温热湿润。
又聋又瘸?
那不就是她吗?
她和他结婚六年了,可在其他人眼中,她就是配不上他。
她是姥姥在漠河边捡到的孩子,从小左耳失聪,和姥姥相依为命。
六年前她为他带路,遭遇雪崩意外断腿后,他主动提出娶她。
而她第一眼见他就喜欢…
她以为他愿意娶她,多少也有些情意,可六年来,他对她一直淡淡的,哪怕在床上,他也没笑过。
紧着心,她跟着人群一步一步来到舞厅的外头。
人群热闹,气氛正好。
她一眼看去,就见人群中央亲密抱着起舞的亮眼男女。
男人,正是她的丈夫。
看热闹的人还在兴致勃勃议论。
“这跳着真好,真般配,我今天才知道原来冷情拧巴的男人居然也会笑。”
“哈哈哈!那要看他抱着的人是谁了不是?男人嘛,跟喜欢的人在一起自然高兴!”
“依我看,估计也快和那小媳妇离婚了,两人本来就不配。”
是这样吗?
他从不对她笑,原来不是不解风情。
而是她不配……
她踉跄这后退,直到撞到树干才稳住。
“你瞧,谁不说他们般配?”
身后忽然传来一句高高在上的嘲讽。
她回头,就见大姐轻蔑扫过来:“要不是你不要脸非巴拉着我弟弟,他早就首都和门当户对的人结婚了。他们都毕业名牌大学,又两情相悦,而像你这样的人,只是活着就要拼尽全力,怎么配得上我弟?”
“给,这信封里有三千块,是你这辈子都赚不到的钱,你要识趣就拿着,主动和他离婚。”
三千块,是现在人人羡慕的钢铁厂工人工作十年的工资,在乡下能盖十套房子。
大姐斜眼觑着人,料定了对方一定答应。
几米开外的人群,没人注意到这里的羞辱。
凛风呼呼的刮,吹散她的围巾,露出她气红的脸,她死死盯着大姐,却又不得不承认大姐说的话。
姥姥如今已经年迈,她们没有地,也没有牛羊,自己从小左耳失聪,没读过书,右腿也瘸了,要不是他,她和姥姥确实生活艰难……
可是一一
她压着难堪,深呼吸一口气:“我不要你的钱,至于离婚•⋯除非他亲口说不要我,你说的不管用。”
大姐脸色一变:“你竟然还敢顶嘴?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
她没再说话,抿唇攥进手转身离开。
她没说,如果他主动开口要离婚,就算不要钱……她也会放手。
“你个狗皮膏药!”身后,大姐气急败坏低骂威胁,“敬酒不吃吃罚酒,她你给我等着!”
她也没有回头,迎着风,忍着泪一脚深一脚浅走回家。
拍落身上的雪花,可落在心头的那片冰寒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她小心翼翼拿起他随手给她,被她翻烂的中级俄语书,听人说,能考上高级俄语业证,大学会特惠录取,还能找份轻松赚钱的翻译工作……
要是能考上大学,自己是不是就能配的上他了?
这书上的东西,她都会了。
犹豫了瞬,她头一次踏进他的书房。
她想找高级俄语书看,想考上语音证,想…离他近一点。
书房摆放简单,就一个书架,一张书炕外加一把椅子。
书架上码着整整齐齐的书,一丝不苟,像极了他这个人。
她一眼,就看见放在上面的高级俄语考级书。
心头一喜,她紧张上前拿起。
“啪嗒!”
她手一抖,却见只是书内的一份精美书签掉到了地上。
她忙弯腰捡起来,却见书签上,是他写的一手优美俄文。
她看得一愣,这时,门口忽得传来冷淡质问:“谁让你拿这本书的!”
刚一抬头,就见他一改平常的镇定,难得急切走过来,一把夺过书左右翻看,宝贝的样子唯恐被弄坏了。
知道他爱惜书籍,她本能道歉:“对不起,我……”
不料,刚一开口却被男人冷睨打断:
“这是给支教老师的书,你别乱碰,以后也别乱进书房。”
轰!
她脑海骤然一白,猛地握着书签!
这上面,他亲笔写
译为——
我爱你。
……
1987年四月初。
漠河的春夜,寒风依旧。
吴思雨哄睡了儿子,守着热灶里温着的蛋糕,期待着丈夫王运恒回来。
“汪汪!”
屋外大黄狗发现了人,脚步声也依稀出传来。
“终于回来了!”
手忙脚乱掀开锅灶,她激动端起蛋糕,小心翼翼捧着,一瘸一拐走向大门。
“吱呀——”
门刚好推开,穿着军大衣的挺拔男人走进来,冷白修长的手摘下满是雪的手套和帽子,露出硬挺英俊的脸。
昏黄的灯光下,男人眉眼深邃,冷淡沉稳,仅是淡淡睨来,就叫吴思雨的心跳漏了一怕。
哪怕结婚了六年,她还是不太敢和他直视。
又羞又怯迎上去:“运恒,这么晚回来饿坏了吧?这是我跟隔壁首都来的嫂子学做的蛋糕,很甜,你……”
“不用了,我和大姐不喜欢吃甜食。”
冷淡嗓音如冰水,顷刻浇灭了吴思雨的热情。
花了一天做的蛋糕,他甚至看都没看一眼。
她愣愣捧着蛋糕,张嘴动了动,还没想出怎么接话,却又被后进来的人打断:“漠河这鬼地方,都晚春了还冷死个人!”
王娇斓从外面进来,一眼叫看见吴思雨手里鲜艳的蛋糕,瘦长的脸拉得更长:“呦,你这乡下丫头还赶时髦学城里人买蛋糕吃?”
明明是个客人,却比吴思雨还主人。
“不是的,这蛋糕我没花钱,是我自己——”
“什么不是?你半聋半瘸没有工作,一天在家什么都不做,哪来的钱买蛋糕?还不是尽挥霍我弟的工资!”
“好了,大晚上别吵到邻居。”
王运恒蹙眉打断姐姐的训斥,回头冲吴思雨吩咐:“你去里屋看看孩子醒了没有,把孩子照顾好,其他的事不必费心。”
细密的刺痛忽得蔓延心口。
吴思雨眼眶骤然一红,什么叫不必费心?
今天是她的生日,六年了……他还是不记得吗?
可她没有勇气反驳过他的话。
放下蛋糕,咬唇忍着委屈,她缓缓走向最里面的房间。
身后,王娇斓的抱怨传来。
“运恒,你看看吴思雨这没读书,没文化的废物样子,除了一张脸能看,给你提鞋都不配!”
“当初是她自己愿意给你带路进村,结果遭到雪崩瘸了右腿,又不是你的责任,给点钱打发就好了,你干嘛和她结婚?”
“现在好了,一拖就被她拖了六年,错过了无数次回首都的机会。你可是咱们第一军人世家的继承人,窝在小小的漠河不知道多闹笑话!”
字字句句,都在控告——吴思雨配不上王运恒。
她狼狈躲进房间。
其实这六年来,‘配不上’这种话她听了很多次。
她是姥姥在漠河边捡到的孩子,从小左耳失聪,和姥姥相依为命。
王运恒是漠河驻军的营长。
六年前意外断腿后,王运恒主动提出娶她。
而她第一眼见他就喜欢……
她以为他愿意娶她,多少也有些情意,可六年来,他对她一直淡淡的,哪怕在床上,他也没笑过。
“哗啦!”
厚重的门帘被掀开,王运恒走了进来,打断思绪。
吴思雨忙站起,地上,男人的影子越靠越近。
她局促拉着衣摆,就听头顶上方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
“姐姐是医生,她习惯了首都的生活,因为我被借调来漠河医院,心里难免有怨气。”
“她的话难听,但其实是针对我,你别放在心上。”
难得的安慰叫吴思雨诧异抬起头,心头一暖。
“运恒……你是在关心我吗?”
对视间,男人的黑眸比夜色还要浓醇,荡着她的心,她试探着抱上男人脱下外套后劲瘦的腰,他没有推开她。
像是被鼓励,她红着脸,满眼是光看着他,忐忑又紧张:“我好高兴!今晚……我们睡一屋好吗?”
但王运恒却冷淡推开了她:“不了,我还有事。”
说完,他转身就走。
原来他来一趟,只是为自己姐姐圆个场。
凝着男人离开的背影,心口抽抽的疼,她鬼使神差问:“你后悔娶我吗?”
王运恒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只说:“很晚了,早点休息。”
避而不谈的沉默,是不是就是默认?
夜风呼啸,无人作答。
今夜冷的可怕,吴思雨抱紧自己,盖紧被子却还是无法入睡。
一夜辗转。
……
第二天,她和往常一样,裹好围巾拎着菜篮子去食堂选菜,不料刚走到门口,就见一群人议论着朝外走——
“漠河舞厅今天办了人才欢迎会,听说热闹极了,就连不解风情,从来不凑热闹的王运恒也请假去了!”
“嗐!你这消息就不灵通了吧,新来支教的一个年轻女大学生,据说是王营长的青梅竹马,两人当初差点结婚呢!”
“呦,那他那个又聋又瘸的小媳妇咋办?”
“啪嗒——”
菜篮子都掉在地上,吴思雨也没发觉,她死死拽紧手,只露在外头的眼睛早已经温热湿润。
紧着心,她跟着人群一步一步来到舞厅的外头。
人群热闹,气氛正好。
她一眼看去,就见人群中央亲密抱着起舞的亮眼男女。
男人,正是王运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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