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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没、没什么……”
  樱宛不知哪里生了股子力气,飞快地卷好了画轴。
  所幸男人似乎没看清是什么画,也不再深究。
  若是她喜欢的什么小玩意,就让她拿去玩。
  顾玄卿自己都没注意到,这几日下值,他几乎都习惯了先来西侧院。
  大概,是因为她病了……指婚嫁进来的夫人,总不好刚成亲,就叫她死了。
  皇上会怪罪。
  那也只能先带在身边,就这么养着……
  冬月见顾玄卿意思留下来用饭,早令人张罗开,安放圆桌,摆上菜肴。
  樱宛被春桃扶着,坐在桌边。
  脑子里还嗡嗡的,眼前浮现的都是刚才的十二景。
  直到男人将一碗冰糖燕窝放到面前,“专心吃饭。”
  樱宛才回过神来。
  一抬头,便见顾玄卿面前的菜肴,已经动了几筷。
  昨日,他倒了她的奶……
  现在,却毫无芥蒂地和她一起吃饭。
  是……信任她,觉得她再不会坑害他了吧?
  樱宛细细的手指捏紧手中的银羹勺。
  要把那副十二景,拿给男人看吗?
  他看了,会觉得自己下作……
  可,不勾搭着他喝了自己那一口东西,她娘的那一条命,就赎不出来。
  女孩掌心渗汗,又湿又滑。
  “叮——”
  银羹勺从手中滑了一下,轻轻敲在燕窝碗边缘。
  顾玄卿抬眼。
  她有心事。
  是在想念她的那个男人,和孩子吗?
  男人眸光暗了暗:“有什么事,是我帮得上的?”
  樱宛攥紧羹勺,张了张嘴。
  她想告诉顾玄卿,求男人救她娘的性命。
  可……
  顾玄卿就再怎么不喜欢顾老夫人,那也是他的亲娘。
  就像邓春娘,虽然一而再地让樱宛失望,可也还是要去救她的性命。
  这是血浓于水,也是……命。
  樱宛摇了摇头,“没有。”
  知道她大概是不放心托付,顾玄卿也没有再劝。
  男人用餐礼仪极好,一桌子佳肴,每道菜都浅浅尝一两筷子,辨不出喜恶。
  倒是樱宛,因着心里有事,眼跟前的那道菜几乎要被她挖空。
  “这几日部里有个案子,两三日内可能比较忙,晚上若你回不来,你便自己安置。”
  樱宛抬头,神色有点可怜巴巴。
  两三日都回不来吗?
  可六日后,太医就要过府,决定她和她娘的生死……
  顾玄卿:“我让顾炼跟着你。琉璃园那边,你可以不用理会。”
  看到丹桂在外院晃悠的身影,男人本想再提点几句。
  可,那毕竟是樱宛家里人。
  是她给他亲自选中的“奶娘”。
  顾玄卿神色淡淡,“你若真有什么事,顾炼知道到哪儿找我。”
  往后两天,顾玄卿果然没能再来。
  着顾炼去打探,也说是宿在了东厂。
  眼看着老夫人说的时限,只剩下了四日……
  樱宛强撑着表面的镇定,心里油煎似的着急。
  要不,就这么算了?
  可……她魏樱宛的一条命,邓春娘的一条命……
  若是再加上顾玄卿的一条命……
  不!她不想他死!
  出神间,暖帘一掀,外出买胭脂的冬月回来。
  冻得有些发红的手里,攥着两只紫檀木制的香筒。
  一只上,阴刻着“除累”。
  另一只,阳刻“焚身”二字。
  “神医谷的林姑娘带给夫人的,我见了,就顺便拿了回来。”
  樱宛眼睛一亮,“你见到她了?”
  冬月摇头,“林姑娘在藏书阁闭关好几日了,谁也见她不着。这是她的药童送来的,还给夫人附上了一封书信。”
  樱宛展开书信。
  林清清这一笔的字,倒是颇为豪放。
  信中,她说自己尚未在书中找到合适的药方。
  只能先给樱宛制了两种香,用来救急。
  “除累”,香味沁凉,能使人少思寡欲,神智清明。
  可却过于阴寒,常用伤身。
  故又配上“焚身”,香如其名,自是疏淤活血,能让人……意乱情迷。
  樱宛愣愣地盯着信纸上,林清清那力透纸背的四个大字。
  果真能让人……意乱情迷?
  女孩细细的手指攥住香筒,“叫顾炼,去问问厂公,今晚……可能回来?”
  傍晚时分,顾炼果然请回了顾玄卿。
  男人一身玄色衣衫,被三寸多宽的皮带紧束在腰间,更显得身量极高,双腿修长。
  外罩的一件同色的披肩,裹挟着的寒风。
  一掀帘子,便扑到樱宛脸上。
  女孩乌黑的头发在头顶随意挽了个髻,身上穿的……也略显轻薄。
  目光越过她薄薄的肩,可见拔步床的重重帷帐里,已经放好了炕桌。
  烛火盈盈,照亮了一桌的精巧酒菜。
  一旁的台桌上,香炉里插了香,还未点燃。
  樱宛踮起脚,白嫩的指尖才够得到男人胸口披风的系带。
  披风从顾玄卿肩头滑落,被樱宛挽在手中。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女孩被呛得下意识退了半步,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上下打量男人身子,“你受伤了?”
  顾玄卿微侧过肩,“不是我的血。”
  樱宛才松了一口气,将男人的披风抖开、挂好。
  顾玄卿在一旁看着女孩的一番动作,心底深处无端升起一丝陌生的感觉。
  如果他不是名义上的东厂大太监,只是个普通的男人,普通的……丈夫。
  眼前这个小女人,是自己的妻子。
  那他是不是,每一日的生活都可以是这样的……温馨?
  这念头的出现吓了顾玄卿一跳。
  不、不行的。
  他……不配。
  再说,若真有这样平凡温暖的日子,眼前这个女人……也该跟她的丈夫、孩子去过。
  想着,男人身形一侧,想要稍微远离樱宛。
  却被女孩一只白白软软的小手扯住衣角,“酒要凉了,爷,上榻吧。”
  相对而坐,顾玄卿愈发觉得自己身上血腥气熏人。
  回身,直接点燃了香炉里的线香。
  悠长甘美的香气立刻弥散开来。
  看见香头上橙色的火星一闪而没,化作丝丝缕缕的白烟。
  樱宛脸色僵了一下。
  她下不了决心的事,他竟做了……
  那……便只有一条路,做到底。
  樱宛深吸一口气,按捺住狂跳的心脏,纤细的手指握紧了十二景卷轴。
  用力到指尖都有几分泛白。
  女孩红着脸,声音低得几乎含糊不清,“爷,想请你帮我、帮我看幅画,我……我看不懂。”
  阵阵甜香扑鼻,顾玄卿揉了揉发胀的眉心。
  他不想扫兴,“好。”
  男人手臂一展,向画轴伸去。
  随着他动作,樱宛看清了。
  男人右肩处黑色布料颜色愈深,是……他在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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