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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啸的风像是要将人全部吞噬一般。褚申墨被留下来看着林笙。
  烛火闪烁,用阴影在他脸上作画。林笙醒后没有起身,虽然有点饿,但她不熟悉褚申墨,便也不会主动同他讲话。
  少年的脸白皙瘦削,时不时用袖子遮住自己,压抑咳声。看得出他近日身体不大好。
  姜怀彻是剑眉星目。褚申墨一字眉瑞凤眼,身上有种介于男性与女性之间的柔美。听说皇后是位极美的女子,想来是继承了皇后的眉眼。
  褚申墨抬头,正对上林笙的观察他的眼睛。
  “阿笙,还有哪里不舒服吗?”他对林白术一家有愧,便对林笙格外上心。说着,骨结分明的手覆上林笙的额头,试探她是否还在高热,“军医说,手臂上可能要留疤痕,你放心,回去后定用最好的药帮你祛疤。”
  “你的手,好凉。”林笙动了动嘴唇,声音很小。
  “抱歉,冰到你了。”
  “很舒服。”
  褚申墨倒了一杯水,扶起林笙,将她护在怀里小口喝下去。
  他将手覆在林笙额头:“阿彻带兵去左轮了,等下吃点东西再睡一会,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接我们去左轮,那个时候,南陆人已经离开我们的土地了。”
  林笙听话的任由褚申墨喂自己。
  再醒来时高热和狂风都已退去。似乎又是过去了许久,这些天她时而清醒时而昏睡,中间醒过几次,也分不清是黑夜还是白天。对时间早已失去了掌控。帐里没有人,林笙自己爬起来,披了件衣服站在帐门口。
  外面有很多士兵,他们在收拾其他营帐。人多而不杂乱,各司其职,没人偷懒耍滑,动作很快。地上的雪反射阳光,在白日里又添亮。东陆的大军,就是在这样的天气里夺回临江和左轮两城。
  “阿笙小姐,外面冷,先回帐里吧,我去叫殿下来。”侍女看见林笙站在外面,忙跑过来,解下自己的披风给她。
  “你……”
  “奴婢汝安,前几日被大将军收留在营中的。”
  “前几日……,临江人吗?”
  “是,奴婢的家人在临江失守时死在了主家……,大将军收留我来伺候小姐。”
  林笙扶住汝安,不让她对自己低头:“我也没有家人。别去叫人了,陪我待会吧。”
  姜怀彻依旧记不住褚申墨说的满身寒气的时候不要靠近正在生病的人。
  他肩头顶着雪,一个跨步迈入林笙的帐篷时,带进的寒气让火炉里的炭一个猛燃,汝安连忙挡在林笙面前替她阻住寒气。
  姜怀彻看见林笙坐在床上,喜上眉梢:“你好了?甚好甚好,这样就方便多了,汝安你帮阿笙穿好tຊ衣服,马车在外面了,阿墨在与临江的临时城守交代事情,他说完了咱们就去左轮。”
  说完,姜怀彻又一个大步离开了帐篷。
  褚申墨身体也不大好,只能和林笙一起坐马车。姜怀彻挤进去兴奋的和他说着左轮一仗是多么漂亮。林笙默默听着,一言不发。
  姜怀彻说到激动时抬起胳膊,完全忘记了自己身上有伤,右臂挥舞形容他是怎样按照褚申墨的预设布局,又是怎样帅气的冲开城门。
  “你的胳膊流血了。”林笙看见姜怀彻右臂上渗出的血迹,轻轻开口。
  “啊?”姜怀彻诧异的低头看自己的手臂。褚申墨的注意力全在姜怀彻对战局的描述上,没发现他的伤口在渗血,姜怀彻说的激动也没意识到自己的手臂伤口再一次崩开。
  林笙从座位下拉出药箱,拿出药和止血布:“我帮你重新上药。”
  姜怀彻机械的被林笙拉起胳膊,任由她涂药,然后绑好。
  褚申墨之前只觉得她和其他孩子不一样……如今……真的太超出认知了。
  林白术到底是怎么教的孩子……
  “护甲会留下肘关节位置,可以尝试改良材料,将这个位置变成一体。”林笙收好药箱。在自己的手臂上画出一个范围,将改造护甲的方式描绘出来。
  “这是阿笙的想法吗?”
  “是母亲的想法,图纸已经被毁掉了。”
  褚申墨和姜怀彻面面相觑,原来,林氏夫人也不是一般人。
  姜怀彻是清理完左轮城才去接的褚申墨和林笙。本着军队不入城的原则,他将帅帐安在城外十里处。所有战俘就地关押。
  褚申墨依照律令审阅战俘,提审其中官职高的人。
  林笙不想留在帐里,她想去看看那些杀她全家的恶徒究竟是些什么人。
  姜怀彻拧不过她,只得允许她跟在褚申墨身后。
  所有战俘被单独捆绑后又用一根麻绳绑成一串,押送起来方便。
  褚申墨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南陆士兵。他们也是两只眼睛一张嘴,怎就能对他东陆子民下那样的狠手!但他会优待战俘,这是大国储君应有的气度。
  为君者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
  北辰悬挂于空中,众星环绕而存。
  但人间的君王,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存在。
  为君者广施仁政方为明君、贤君。
  褚申墨必须做明君,他身后千万双眼睛盯着呢。
  审阅结束,褚申墨转身欲回到高台上。
  最后一个俘虏瞬间起身抽出旁边士兵的配剑起身要向着褚申墨刺去,林笙见状迅速抢了姜怀彻左手上的箭弩,对着剑身直直一射。强大的后坐力让她一个踉跄,连退几步。好在俘虏手里的剑被打偏了,并未刺到褚申墨。
  姜怀彻顺手捞住林笙,将她甩给身后的副将,箭步上去摁住了因为有麻绳牵制行动不快的俘虏。招手让人将他单独带走。
  然后赶忙去看褚申墨:“你没事吧?”
  若他有个好歹,此行别说战功不保,保命都难。
  更何况,出于自己的感情,他也不希望褚申墨受伤。
  “没事,连我衣角也没碰到。”
  “是阿笙。”姜怀彻把手里的箭弩递给褚申墨,转身指向被汝安护在怀里的林笙,“她会用弩,打歪了剑身。”
  女孩倚在侍女怀中,左手紧紧握着右手腕,试图缓解疼痛。
  褚申墨眉头一皱,忙去看林笙。
  后坐力震的她胳膊有种散架了般的痛,本来伤的就是右臂,刚刚震那一下让她有种骨头带着肉一起疼的感觉。
  “疼……”在褚申墨面前,那个仅仅在诉说双亲离世时哭了一场的女孩疼的眼泪断珠似的落在地上却仍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姜怀彻没时间问明白她到底是怎样反应那样快的,抱起林笙,大喊着军医冲回大帐。
  军医检查了林笙的胳膊:“阿笙小姐的手臂没有大问题,震的那一下又牵动了伤口,今后要好好养着,若是再撕裂开,会留后遗症的。”他留下一颗止痛的药丸和安神的方子,汝安接过,小跑着去煎药。
  褚申墨忧心地看着林笙的胳膊,愧疚又深一分。
  “大将军,你的左手力不足,不设防时没有足够的手臂力量和反应力守住自己的兵器。建议加强左臂训练。”林笙擦干因为疼而生理反应出来的眼泪,缓缓开口。
  “阿笙,你怎么做到那样速度的?”
  姜怀彻知道林笙刚刚救了褚申墨,此时应该让她好好修养,但褚申墨是太子,林笙只是捡回来的孩子,又这般与众不同……他内心不安。
  “五岁起,我大部分时间随父亲在军营,临江破的前几日,我还在随他检验兵卒训的反应力。我的力量不够,只能用小弩。你的弩太大太重了,反震也很重。”林笙并不掩饰。
  褚申墨做到林笙旁边,帮她把外衣穿好:“好好休息,阿笙。”然后拉着姜怀彻离开了帅帐。
  “你拉我做什么,不觉得这个小姑娘实在太不对劲了吗?”
  “我检查过化羽江的图纸,上面有各种印信,是真图。”
  姜怀彻在军中颇有盛名,他是天生的战场佼佼者,自13岁从军,到现在可单独指挥战役,不过七年而已。
  相应的,他出身平民,在朝中势力不足,对于许多事情不闻不问。
  他并不知道去年戚王爷领令巡慰各城官员时与林白术相谈甚欢,对她女儿林笙也称赞有加。
  这是促成东望帝想要将林白术调回垣来城任职的直接原因。
  “这么说,林笙……确实是个和别的孩子不一样的?”
  “不管怎么说,化羽江的图若是不在她手里,我们也没办法抓住那些想炸堤坝的人。临江库房尽毁,没有她,也就没有化羽江的图纸。戚王爷见过林笙,是不是真的林笙,回到垣来就清楚了。就算她不是……她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褚申墨句句有理,姜怀彻再怀疑也说不出什么。
  大捷的消息传回垣来城,百姓自发夹道欢迎得胜的将士们。林笙坐在车里听见外面的感谢声,一言不发的低着头。
  “阿笙,身体不舒服吗?”
  “若是父亲活着该多好,我也想像每次欢迎他得胜一样去抱住他。君子卫国。为什么只有这一次,他不能赢呢……”
  褚申墨伸出手想要安慰她,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把手收回去。
  马车停在戚王府门前,姜怀彻和褚申墨需要进宫述职,不能带林笙回去。
  褚申墨摸摸林笙的头,牵着她下去。
  戚王见到脸上伤口尚未痊愈的林笙立刻冲上来:“阿笙!好孩子,受苦了。”
  褚申墨又与戚王寒暄几句,回到马车上直接进宫。
  戚王是他的亲皇叔,将林笙交给他照顾,没有不放心的道理。
  林笙看着那辆华丽的车架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跟着戚王进了王府。
  姜怀彻把马拴在宫门外,并没有进去,他在等褚申墨。
  看见褚申墨的马车过来,他迫不及待的跳上去,满眼的期待足以表明他对验证结果的在乎。
  “是林笙,戚王叔不会骗人。他与林将军一见如故,这一年没事就念叨着年赏的时候还想去和他聊河流治理的事情。阿笙留在他那,也算合适。”
  “呼……那就好。”姜怀彻松了一口气。
  “你每天防着阿笙那个架势,我还以为你不喜欢这孩子。”
  “放屁,要不是之前被小孩算计过,谁想防着阿笙。长得漂亮,军营长大,会使箭弩,反应快。你让她跟着我,必还你个女将军。”
  “遇事沉稳,性格安静,做事有盘算,跟着我东陆没准能出位女相。”
  “这你可不够意思,是我把她救下来的。”
  “如果我不挡着,林将军在世上的唯一子嗣也被你杀了。”
  “行行行,说不过你,等她自己选。”
  “肯定是要她自己选的。阿笙救过我,她要留在都城还需要个身份,不如……就着这件事,我请父皇允了她做我义妹吧?”褚申墨两指摩挲,这件事他早就在想了。
  “义妹?我看你天天照顾她,还以为你打算自己养大个媳妇,知根知底,还能再躲几年陛下的赐婚……”
  姜怀彻一句话把褚申墨的满腹盘算堵的半个字也说不出口。
  他赶忙接上一句:“既然你想收她为义妹,那我也收,这样的奇才可是罕见,当我这个将军的义妹可比当你太子爷的义妹舒服。”
  褚申墨听见宫中角楼钟声,整理自己的衣冠端坐:“这事还得看阿笙,要到勤政殿了,准备觐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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