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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三日后便是六月初一。
  赶上每逢初一这样的大日子,郭太后膝下的几个子女,除了第二子当今邺帝之外,还有第三子秦王梁臻,女儿晋国公主,都要带着王妃驸马以及各自的儿女一道入宫向郭太后请安,陪太后用膳的。
  每月初一,也是一整个月中,邺宫最热闹的日子。
  邺帝梁立烜同他的皇后郭妙菱向太后行礼请了安,几个高位嫔妃也一一过来向太后问安,薛贵妃身着朱色织金华裙,一手牵着皇长子梁宥,一手牵着二公主,看上去万般的得意明艳。
  尤其是她几日之前才被皇帝宣召到大中殿内承了欢,自然要张狂些了。
  偏偏她面上的礼数并未有过半点的不妥。郭太后虽然看了她就觉得头疼烦躁,但是薛贵妃膝下又给皇帝生养了一儿一女,太后面子上也不好发作,倒怕叫人心里议论是她脾气不好,摆了摆手就让她坐了。
  皇帝膝下子女五个,薛贵妃一人就生了两,剩下三位皇子皇女的生母地位实在太低,原不配亲自拜见太后,所以并没有过来,只是由皇子皇女们的乳母带着孩子过来给太后请安。
  见到那几个蹦蹦跳跳的孩子,郭妙菱的眼中有闪过片刻的怨怼不悦之色,然还是很好地掩饰了下来。
  等到中午一家子用午膳家宴时,便是乔贤妃吕婕妤这样的嫔妃也不能陪侍左右,她们虽然位份不低,可是并没有生养过,膝下无所出,总是底子不足的,加之皇帝不喜人多吵嚷,她们便都识相地退了下去。
  皇帝的嫔妃里面唯有薛贵妃和魏淑妃还落座在宫宴上。
  薛贵妃跋扈娇艳,在外人看来,皇帝一贯纵容着她,她儿女双全,生了皇帝的长子,底气嚣张得比郭皇后还足;而魏淑妃,则是皇帝姨母的女儿,皇帝的亲表妹,身份也是不一般的。
  梁立烜和那个只比他大了两岁的亲姐姐晋国公主并不十分亲近——实际上他和谁都不亲,便是和生母郭太后,也不过是关系尔尔罢了。
  长公主和郭太后的长子是龙凤双生的姐弟俩,但是郭太后的长子出生没多久后就夭折了,倒是长公主健健康康地长大。
  郭太后丧子之痛的催发下,硬是认为长公主是克兄弟之人,都是因为这个女儿的存在,才害得自己没了儿子,所以长公主不到两岁时便被郭太后送到了别处养着,平常几乎都不见。
  等长公主被接回梁家时,已经十七岁了。而她的母亲第二次和她说话,就是直接做主将她嫁给了她素未谋面的郭代,她母亲的侄儿。
  梁立烜对她也没什么印象,只看在是自己姐姐的血亲关系上,给她的待遇和尊荣都不差,比之前朝的那些长公主们,实在是好了不知多少。
  郭太后虽不喜欢薛贵妃生的孩子,但是看在皇帝的面上,还是将大皇子梁宥和二公主真宁拉在怀中夸了夸,说他们最近又见长高了云云。
  薛兰信眉梢间扬着笑意,接了太后的话茬:“太后说得极是了,我们宥儿是陛下的长子,第一个生得,自然是长得最快的了,宥儿快快长大,日后才能为他君父好生分忧。皇后娘娘,您说是不是?”
  郭妙菱藏在袖中的拳头捏了又捏,好不容易才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来:“是啊。宥儿快快长大,本宫看了也觉得高兴。”
  郭太后捏着梁宥衣角的手指也不由得握紧,心下被这个薛贵妃三言两语拨弄得气到失语。
  边上坐着的皇帝听了薛兰信的这些话都不曾说什么,众人心里还不该明白什么吗。
  见郭太后和郭妙菱姑侄俩的好心情被她又败坏得差不多了,薛兰信笑意更甚,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剥起了葡萄。
  郭太后不想再搭理薛兰信,眼睛一转,便将话题扯到了晋国公主的身上。
  “清茵,你弟弟们都个个儿女绕膝了,怎么就你老大个人还不见肚子生养?早日给驸马生下个白白胖胖的好儿子,让我做上外祖母,才是要紧事啊。”
  晋国公主的面容清瘦,看上去有些畏畏缩缩的怯懦感。听到母亲话中提起驸马,她眉眼间似有痛苦之色,可还是没敢说什么,低着头温声应了个是。
  见长公主这副模样,郭太后心里又不禁窜火,似是想将刚才在薛兰信那里生的气一并发作到女儿身上去。
  “清茵,你怎么说也是大邺最尊贵的长公主,怎么说话做事还这样低声细气、上不得台面的,来日真宁真嘉她们再学了你的做派,真是……”
  被她这样一说,晋国公主的头越发低了下去,呐呐地不敢也不知该如何接话。
  一边的魏淑妃苦思冥想地琢磨了半天,倒是终于让她逮着了个说话的机会:“太后,太后也不用这样心焦,妾身瞧着薛贵妃从前就是医女出身,于医理之事上颇有造诣。只怕让薛贵妃去看看长公主姐姐的身子,为公主开两副药将养将养,兴许公主便能早日遇喜了。就是不知——就是不知薛贵妃妹妹舍不舍得让我们看看她藏身的这些本事了。”
  这话是嘲讽薛兰信的出身不高,从前还是伺候前赵夫人的女婢,实在是微贱之人,和她们这些皇亲国戚太后亲眷的女子不一样。
  二则又是将祸水朝薛兰信身上引去,这长公主无孕的事情也不是一年两年了,真是薛兰信给她看看就能解决的问题么?
  薛兰信毫不客气地接过她的话头迎战回去,声音娇媚得能酥软人的骨头:“妾身哪有什么本事,不过是上天眷恋垂怜,或许是祖宗在上都觉得妾身的肚子是有福气的,所以硬是要让妾身的肚子孕育子嗣罢了。哎呀,这左一个大皇子、右一个二皇女的,以后不知还要再生几个呢。妾闲暇时候还要孝敬太后、伺候陛下,身子常年不得闲,比不过魏淑妃没生养过的人清闲,还能关心关心宗室里的亲眷们,这么想来,倒是妾身的失职了。”
  郭太后的眉心跳的越发厉害,只觉得赵观柔的这个女婢比当年的赵观柔还要难对付数倍,她瞪了魏淑妃一眼,像是在怪罪魏淑妃多管闲事,倒惹得魏妃悻悻地闭了嘴。
  梁立烜看着这一切,不觉聒噪烦闷,开口打断了郭太后的话:
  “开宴罢。”
  薛兰信得意洋洋地挑了挑眉梢,嚣张地对着郭皇后魏淑妃表姐妹俩摸了摸自己的肚皮,气得郭皇后径直将筷子里夹着的菜品扔回了盘子里。
  然,外人以为薛贵妃今时今日该有多风光无限,她心下倒只是一阵寒凉和涩涩的痛楚。
  因为她又想起了赵观柔赵夫人。
  从前,只是赵夫人对魏淑妃她们这些人太仁慈了而已。对付这种人,哪里需要多少的智谋和算计,就是摆在明面上和她们吵上两回都足够大获全胜,只要你能豁出去面子罢了。
  赵夫人以前不屑和她们计较,纵容她们一个个都快踩在她的头上去了,反倒惹得赵夫人多少个夜里无眠难安。
  比如她怀着东月的孕中时,魏淑妃她们总是跑到赵夫人面前来各种明里暗里地炫耀自己得了梁立烜的恩宠,甚至还说起他们夜间榻上是如何恩爱云雨的折腾的,赵夫人也只是淡淡一笑,面上并不理睬。
  可是谁知道她背后咽下的那些血和泪。
  赵夫人要是像她一样张牙舞爪的厉害,那些人反倒不敢凑到她跟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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