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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是樟县人吗?”那是内陆城市,并不临海。
  原来她父亲是海边长大的。二十岁出头大学毕业,来樟县的工厂做工程师,认识了她母亲,从此在这里组建家庭、生儿育女。她是九十年代的工厂子弟,冬天坐在车间用来装产品的塑料筐里,跟妈妈去集体浴室洗澡,夏天和爸爸去海边,晒得浓油赤酱回来。
  “我太容易晒黑了。”她把手臂上的晒痕展示给他看,戴手表的地方留下鲜明的白印。盛嘉实不甘落后地把沙滩裤的裤腿往上提:“我也晒黑了。”
  两条毛发旺感的腿乍然从夏威夷风格印花的短裤里伸出来。属于成年男性的躯体特征毫无防备地在眼前展开,仿佛这tຊ人突然剥开外壳、露出动物性的面目,一个混沌的伊甸园急速后撤,她被潮水推入新世界。二十岁的这个夏天,海风挟着他身体的味道、拂过嘴唇,咸涩的味觉从陈斐的舌尖蔓延开来。
  她的心猛地一跳,宽大的T恤里,汗水正顺着脊背往下流。盛嘉实手中的帽子被风吹到地上,他咋咋唬唬地起来去捡,隔着一段距离看见她低头揉眼睛,凑回来:“进沙了?我看看。”
  他的头发上沾着沙,下巴上青色的胡茬长成细细密密的一片,看起来很扎手。
  她别过头去:“不要。”
  这天晚上,一场名为“山竹”的台风以出乎意料的速度逼近东南沿海,他们的旅行到此被迫提前结束。
  每个人都被日光晒得精疲力竭,带着一脚的沙上了火车,在坐下后的五分钟内纷纷陷入昏睡。常远和叶晓宁在最前面睡得七荤八素,中间是陈斐她们同寝的两位室友,只有她为了等临时跑去上厕所的盛嘉实,最后堪堪踩点上车,只好和他一起坐在最后,和朋友们隔了两排座位。
  陈斐眼睛一闭一睁,大半的车程已经过去,肩上却多了意外的沉重负担:关键时刻总是出屎尿屁问题的盛嘉实,正把头靠在她的肩上,睡得香甜又安详,嘴巴微微张开,让人担忧口水会从嘴角流出来,弄脏她的衣服。
  窗外天色已暗,阴沉沉的,展现出大雨将至的预兆。大片绿色的农田和高架桥飞驰而过,一只白色的小狗站在远方的田埂上,听到主人在更远处发出的呼唤,开始拔腿狂奔。他似乎已经醒了,睫毛微微颤抖着,然而陈斐也不敢动弹,怕是错觉,惊扰了他的好梦。两人短袖下的皮肤贴在一起,渗出黏糊糊的薄汗,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闷闷地叫她的名字:“陈斐。”
  “嗯。”
  “我喜欢你,你知道的吧?”
  她没有回答,好像没听见的样子。过了好久好久,久到闭眼假寐的盛嘉实都以为这只是她睡梦中的呓语,久到他几乎想要抬头确认她是否真的睁着眼睛,开始懊悔不应该将这话贸然地说出口。
  她轻声说:“现在,我知道了。”
5. 伊甸之园
  从福建回来的列车全程五小时,两个人的手一直汗津津地握在一起。陈斐比他们提前一站下车,小声说我要走啦,盛嘉实点点头,手却一点没松,仿佛握着人生难得的珍宝。周围的旅客陆续起身,他低声问:“我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她看着他:“你现在是我男朋友了吗?”
  他一下心虚起来:“难道不是?”
  她四下张望,见朋友们都还各自睡得香甜,快速地说:“我男朋友的话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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