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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北的雪是有硬度的。
  早起一睁眼,李宜杉浑身充满了活力,她的思想早已飞出酒店,提前抵达长白山天池的起点。
  如果没有在拉开窗帘后,看见外面一个个浑融的雪蘑菇的话,这种好心情应该会伴随她一整天。可是来不及了,彭霖澍大手一挥,窗帘即刻向两端开裂,恭敬地让出一条视线通道。
  窗外,大雪毫不客气地将镇上的房屋一一占领,替它们换上专属冬季的白色限定皮肤。盛不下的雪逐渐在屋顶扎堆,抬眼望去,落雪被塑成圆圆的伞状物,活像一朵朵等待采摘的白灵菇。
  下楼用早餐时,手机开始响个不停。大刘将六个人全部拉进了微信群,群名挺别致,叫:【决战云顶天宫(1 月 8 日版)】
  李宜杉觉得好笑,仿佛这群人并不是单纯的游客,而是企图以游客的身份潜入长白山的特殊任务执行者,一个个冷酷且高傲。
  而大刘,则是这场任务的策划人,受雇于幕后操纵者,忠心且负责。
  目光刚落在屏幕上,彭霖澍这个资深盗墓笔记粉已经在旁边大笑出声,他凑过来对李宜杉说:“看来这场雪对天池景区影响挺大,导游都魔怔了。”
  多一些风雪,原本的计划就会发生变更,况且大刘还要同时搞定因为旅行而临时凑在一起、几乎毫无联系的几个人。光是想想,她都替他头疼。
  果不其然,抵达楼下餐厅时,大刘已经在群里发了好几条消息。
  东北导游刘泉喜:「雪下的有点大,大家先不要着急啊,吃完早餐先在大厅稍候。我们这边会统一安排!」没有人回复。
  不一会儿,他“卷土重来”。
  东北导游刘泉喜:「大家用完早餐先回各自的房间休息,能出发了我会在群里通知大家!」
  几分钟后,“捧场王”迎颂终于领会到大刘文字里传达的精神,她像个战士一样,激情昂扬地发送出一条语音:“好的导游!”
  其余人依旧保持沉默。
  直到早晨九点,大刘在群里宣布,今日因不可抗力影响,长白山景区暂停对外开放。群里顿时炸开了锅。
  李宜杉:「看着外面雪也挺大的。所以导游,我们今天就哪儿都去不了了是吗?」
  大刘还没来得及回复,又弹出一条消息,来自花信。
  「可是我都跟我女朋友说好了要给她拍天池的照片来着……」
  简单的一句牢骚,没什么责怪的意思,却透露出原本不属于群里这些“旁人”应该了解的隐私。
  「稳住兄弟,就是让大喜帮你证明一下的事儿。」
  「不过大喜,我们今天的行程就这么取消了?」
  群内又更新两条消息。李宜杉瞄了一眼这人在群里的备注:胡方逾。她想起来了,就是昨天下午大刘说的那个下午就到了的零零后小孩儿。
  大刘显然还没适应自己的新昵称,在群里众人纷纷聊起来之后,过了蛮久才出现,并且带来了让大家都不满意的解决方案。
  东北导游刘泉喜:「各位,这样,咱们先把长白山天池的行程推后,在各位五天四晚的行程里,等天池啥时候开放了再去。」
  李宜杉不太明白,这个“啥时候”是啥时候?
  东北导游刘泉喜:「今天我们可以先去周边玩一玩,像什么温泉啊、雾凇漂流啊这些。大家看呢?」
  李宜杉正在查询先前做的攻略,只听一旁的彭霖澍对着手机嗤笑一声:“这个天气,雾凇漂流?怎么漂?直接插雪里?”
  群里又一次炸开了锅,吵来吵去无非是大家觉得今天雪大,积雪太厚,不适合去太远的地方游玩,容易找不着北。几个先前没有深入交流的年轻人,头一次为了维护各自的利益,站在了统一战线上。
  胡方逾慢条斯理地说:“如果我提出咱们今天先自由活动,等天气好点儿了,明天再开始按照行程走,大家有意见吗?”
  李宜杉皱起眉头,她倒是可以,现在是寒假时间,挪个一天两天无关痛痒,不过她转头瞥了一眼睡在躺椅上盯着手机屏幕的彭霖澍……
  这趟旅行,彭霖澍是既用上了年假,又答应了同事过年替人值班才凑齐时间。
  不过他仿佛知道她想问什么,同李宜杉对视后摇摇头:“不打紧,我算好了时间的。”
  胡方逾又在后面补了一句:“如果协调不到一块儿,那我就退出。大家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别因为一点小事搞得心情不好。”
  令李宜杉意外的是,她担忧的情况并未发生,另外三个人居然也同意了胡方逾的提议。
  李宜杉不禁疑惑,团里都是些什么人,现在的人都这么闲吗?
  内部达成一致之后,将情况反应给大刘。他一个导游,不带这批人,也要去带另一批人,所以他回复的干脆:“我们这边好处理,就是退掉今天长白山的票,明天以后的行程依然是不变的,只是再去天池的时间会根据天气情况而定,可能会因为时间的变动,产生一些交通变化上的小费用。”
  “这是我要提醒大家的。而且今天自由活动的费用,大家得自己出。”
  “可以的话,这个团就继续接下来几天的行程,不行呢,咱们就安排退费,大家好聚好散。”
  群里几人,有的是像胡方逾这样的学生,有的是像李宜杉这样的老师,还有的要么就是已经辞了职,要么就是已经协调好假期,也不差个一天两天。六个“闲人”的第一次默契,最终保住了这个团。
  商量好之后,众人心中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保住收入的导游大刘修改了新群名:【雪地漫游(1 月 8 日版)】,并且在群里热情喊话:“今天大家可以在镇上转转,注意安全。不想走路的话我这边有车,可以代步。不过,仅限镇上!”
  应了新群名,外面大雪依然纷纷扬扬,李宜杉决定要去雪地漫游一圈。她包裹严实,临走问彭霖澍:“我去外面溜达一圈,你要一起吗?”
  彭霖澍看她一眼,合上电脑起身:“走吧,外面雪那么厚,万一你掉进哪个雪窟窿里了,我得时刻准备着捞你。”
  李宜杉闻言拼命催眠自己:忍住!忍住!她翻的白眼已经够多了,可不想翻上去回不来。
  出了酒店,李宜杉发现,二道白河镇的街道上似乎已经进行了清雪工作,积雪并没有早晨看上去那么厚重。她走在雪地里,听见脚下“咯吱咯吱”的响,内心也终于有了实感:她到东北了!
  二道白河镇旅游业发展繁荣,根据当地需求,街边开有许多美食餐饮店,还有几家风格偏文艺的咖啡店和书吧。李宜杉和彭霖澍并排走,逛了不一会儿,她手中便多出一杯热美式,一个手提袋。咖啡只有一杯,彭霖澍不喝,他说他没那么想不开。
  不过他也没闲着,自愿接过李宜杉手中的手提袋,里头一些装着他吐槽过的、专门以情怀之名赚游客钱的文化创意产品。
  购物本来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儿,他见李宜杉一头扎进去,淘东西淘的不亦乐乎。
  反正花的不是自己的钱,能出点儿力就出点儿力吧,彭霖澍这样安慰自己。
  天冷容易饿,走着走着,李宜杉就嚷嚷着要吃饭。两人走进一家铁锅炖,服务员还没上前,彭霖澍就听到里边有人喊。
  “小澍哥!快来这儿!”
  李宜杉找到了声音的源头,是迎颂,那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儿。现在看来,可能还是一个眼神不太好的女孩儿。她只喊了彭霖澍。
  脑海里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她不想在这里吃了,李宜杉拽着彭霖澍正准备转身离开,却被旁边的花信叫住:“宜杉!霖澍!一起啊!”
  她又回过头去眯起眼仔细一瞧,迎颂、花信之外,还有胡方逾。
  非常好,今天算是走不了了。
  迎颂拍拍身边的座位,示意他们坐过来。彭霖澍顺势将李宜杉往里一推,将她按在迎颂旁边,自己在她身边落座。
  花信没有察觉到微妙的气氛,他热心地介绍:“我们已经点好餐了,可以先吃,不够再加。”
  另一边角落里的胡方逾,正在观察他们,脸上露出笑意:“你们好,我是胡方逾。”
  “李宜杉。”“彭霖澍。”
  其实今早在群里聊天的时候,大家都已经知晓了这些让人耳熟的名字,只是现在才有机会见到真人。
  眼下凑齐五个人,原本六人的小团,唯独不见池棠。按照大刘昨晚的安排,她应该是和迎颂一个房间。
  不过接下来迎颂的话很自然地替李宜杉解了惑,她一脸神神秘秘,凑近大伙儿:“我跟你们说,我室友是个怪人……”
  她对着眼前的四个人絮絮叨叨说了一堆“池棠是个怪人”的佐证,听来听去全是她自己界定的怪异行为。李宜杉并没听进去几个字,她反倒对这种背后说人小话的行为感到厌烦。
  好在菜上的及时,话题悄然终止。
  接下来,花信举起酒杯,像个侠士一般笑容满面地说,大家自远方而来,相聚在此,就都是朋友。朋友之间,又是在东北,怎么能不提一杯?
  此话一出,彭霖澍立刻婉拒:“万一喝大了,咱们不好回去,改天吧。”
  谁知胡方逾添进来一句:“不打紧,我们来的时候找大刘借车了,留下一个开车的,其他人必须提一个。”
  彭霖澍不假思索地问:“你不是零零后吗?小孩儿喝什么酒啊!”
  对面却不服:“我零零年的,今年都快二十三了好吗,哥哥!”
  花信乐呵呵上前解围:“别看小胡年纪小,人家可是研究生呢。他心里有数,就让他喝吧,适度饮酒嘛。”
  李宜杉正处在生理期,彭霖澍又是滴酒不沾,两人这次一致对外,都称自己酒精过敏。
  花信一边开瓶一边揶揄:“你们俩……真不愧是一对儿!”
  他指着胡方逾和迎颂:“那我们三个喝!来,提一杯!”
  在花信的怂恿下,余下三人提着提着就醉了,“心里有数”的胡方逾是最先趴下的。
  迎颂看上去状态还可以,至少能接话。而花信……彻底变成话唠。
  “妹妹,哥哥九五年的,过完年都三十了!”喝红了脸的花信一边拍打桌子,一边对迎颂倒苦水,急得脸红脖子粗的。
  李宜杉望了彭霖澍一眼,不禁腹诽:虚这么多的吗?九五年……今年是二三年,实打实算也不到二十八呀……
  “等老子从长白山上下来……就去找我的秋叶求婚!”
  “我的秋叶……秋叶……”
  迎颂似乎被这种激扬的情绪感染了,她站起身,一拍桌子,指着花信说:“对!哥你就该去找她!实在不行,你找我……老妹儿去帮你找!”
  在花信断断续续的讲述里,李宜杉拼凑出一个男方自以为是的爱情故事。
  花信的女朋友,名叫纪湫叶,是他的大学同学。纪湫叶生在秋天,原本名字里那个字也是秋天的“秋”,可是十几岁生了一场病,算命先生说她命里缺水,就多给加了三点,变成了现在的名字。
  两人二十岁开始恋爱,大学毕业后异地,恋爱七年多,异地五年整。女友在沈阳,花信在南京,双方都承受着很大的压力。女方家里催她结婚催的紧,花信却怕自己不能给她优越的生活。于是他休了年假,自作主张跑来东北找她,去沈阳之前他跟自己打赌,这一趟如果能够顺利看到天池,他回去立马就向纪湫叶求婚。
  花信还说,他生在春天,纪湫叶生在秋天,春花湫叶,多好。
  迷迷瞪瞪的迎颂适时提问:“哥,你和嫂子真浪漫。可是,不应该是春花秋月么?”
  听完他的故事,李宜杉总算明白为什么早上大刘说去不了长白山时,这个长相秀气的江南人,会向陌生人无故说起他那本不该被了解的私事。原来那不是玩笑话。
  简单一句话以文字的形式发送出来,从字面意义来看,有助于缓解他本人内心的焦虑。可是,她想问,那你早干嘛去了?
  在李宜杉看来,花信就多余来长白山。如果事情真的紧急,他就该直接去找纪湫叶,而不是在这里当着这么多交情尚浅的陌生人的面,把自己喝的不省人事,又感动的稀里哗啦。
  或许天气是天意,但天意不会轻易去左右一个人的选择,即使他选择了“犹豫”。
  看着花信难受的模样,李宜杉道不出一声同情。
  一顿饭吃完,时间已到下午,彭霖澍和李宜杉扶着意识都不太清醒的三个人去找大刘的车,一来一回,重复了两趟。
  之前说好的,女同志迎颂归她负责,另外俩男的由彭霖澍负责。正是这样的安排,让李宜杉扶迎颂走路时,有机会在“咯吱咯吱”的纯白雪地里,听到迷迷糊糊的她在自己耳边说出那句:“小澍哥,谢谢你……”
  东北的雪和西北的不一样,脚下踢着细盐似的雪粒,它们不听话地附在雪地靴上,升起,又抖落……李宜杉感受到了这里雪的硬度。她明白,这个比喻不恰当,盐和雪不能共存。
  大刘的代步车是一辆香槟色的别克,这车李宜杉的舅舅家就有一辆,美国车,车身很重,他这个型号的底盘还低。
  三个醉鬼躺在后排,李宜杉自觉走向驾驶座,彭霖澍站在车前盯着她:“能行么?不行我来开。”
  说话间人已经钻进车内,系上安全带,李宜杉目视前方,做好一切准备后开口:“为什么不行?”
  “我不行你就行吗?”
  彭霖澍觉得她有些莫名其妙,但是为了一车人的生命安全,他只是回答:“小心开车。”
  回程的路上,路况还算好开。车子直线行驶到路的尽头转弯,后座上的迎颂忽然向上蹦跶了一下,李宜杉倒是没在意,听见动静的彭霖澍从后视镜里看到,他扭头没好气地说:“迎颂你坐好!”
  “早知道就应该找个绳子把这几个家伙捆起来,一点儿都不老实。”
  等彭霖澍再回过神来,车头早已偏离道路中央,他急忙伸手,握住方向盘向左打了半圈,一边挽救一边吼:“方向盘别打那么死!”
  可惜他提醒的太迟了,就在他焦急的叫喊声中,香槟色的别克正载着车上的五个人,冲破道路两旁积雪的怀抱,颠簸摇晃着,开上了路边的土堆。
  彭霖澍说话真有意思哈哈哈,他很欠揍。
  两张票催更~虽然我还没看完,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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