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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庭深几许派了三个人来随云居打包已完成的微观景成品 ,陈芸忙着指引搬运路线,特地关照他们不要弄出太大动静,以免惊扰了正在后院造景的亓令邬。
  亓令邬坐在石凳上,面前摆着一堆造景所需工具,他正弯腰低着头一件件整理。
  这次客户提供了木材、玉材还有一些微观景配件,向他说出大概的构造排布,他只需要准备好木雕和玉雕,再用客户提供的物件按照其设想完成搭建就行。看似简单,却对亓令邬的木、玉雕手艺以及造景要求极高。
  客户希望他用木雕复制出他祖上的一座老宅,真实还原老宅的大致模样以及他记忆里祖宅的墙壁还有屋顶装饰上的某些独特之处。
  其外观的大致模样有老照片可以参考,但多年前那个地方已经拆迁并建设了商圈和图书馆,客户对内部陈设印象模糊,只能简单说出个大概,其余全部交由亓令邬策划,他只能出几版立体模型图供客户参考。
  客户提出几点要求,老宅必须依山而建,坐北朝南,门口有泉水经过,采光和通风要好,希望水下灯光通透明亮,即便在夜晚也能完美欣赏到池内造景。堂屋中心处要摆设一件仙鹤玉雕,同时后院假山也需用其提供的玉石制成。
  也就是说亓令邬需要使用该客户提供的木材复制出一座老宅,同时完成宅中两件玉制品雕刻,最后将微观景配件嵌入造好的老宅中,布出周围山水景,最后接入灯光。
  撇开刻品不说,亓令邬还得去山里找到合适的树根和苔藓,以便造出自然入境的周边环境。这个任务被他排在最后,因为他就住在北山,虽说北山不高,但花点时间这两样东西总归能找到。
  光是这一个订单,又要忙碌两个月甚至更久。亓令邬喜欢这种耗时长且对他的能力有所挑战的大型tຊ微观缩景制品。
  他曾跟随木雕大师陆符飞学过几年手艺,完成后又在玉雕名家许衣难门下做过学徒。他天资聪颖,入门快、悟性强,大部分雕品都能完美复刻。搭配精巧绝伦、壮丽恢弘的造景技艺,名声很快从南桉区传开,未出两年便已闻名全国。
  可亓令邬从未在名声大噪中迷失方向,总觉得他的手艺还欠缺火候,迄今为止,说不出一件令他满意的作品。
  卖出去那么多微观景,全都是以满足客户要求为主,符合他的审美与心境的作品,几乎还未出现。有时也会觉得生活重复且枯燥,无非就是寻材、雕刻、造景、搭建和布线,可这毕竟是他自己选择的路,即便如此,也会咬紧牙关走到尽头。
  院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亓令邬隐约听见陈芸不停在说“小声点”,他眉头轻蹙,从工具箱里摸索出一副耳塞,戴上以后世界清净许多。
  他将客户寄来的材料从快递盒中取出整合好,准备先雕玉,然后再处理繁琐冗杂的木材。到手的玉材共三种,沙枣青玉、一级青白玉和二级白玉。
  客户拿不定主意,便将玉石都寄来随云居,由亓令邬看后定夺。白玉为鹤,青玉为山,这是客户初衷。亓令邬洗净两种青玉后放去备用鱼池里,打开灯光试效果,对比后决定选用一级青白玉雕刻假山。
  他用笔在玉石上绘出山脉大概形态,用平棒将线外多余料子磨去,呈现出一个光洁的椭圆饼形,清理好表面碎屑后再进行详细画稿,用油性笔重复勾勒出假山的完整线条,水洗后取出三角钉磨去外边缘线外的玉料。
  前期处理结束,亓令邬又从工具箱取出小薄钉接入雕刻机,刚准备勾出假山中间的线条,陈芸就过来了。
  陈芸怕突然出声会吓到他,先咳嗽一声再轻唤:“亓先生,货都打包好装车运走了,我跟亓总联系过了,她发了个合同过来,吩咐我现在拿给您。”
  “什么合同?”
  亓令邬取下耳塞,握着小薄钉沾了点水,轻轻沿着油性笔的走向往下勾线,勾出假山大致轮廓后再换小喇叭头和尖枣核细化内部凹痕。模拟叠石技法,刻画出山脉错综复杂、宛自天开的既视感,完美展现出假山的流动、闭合、拱穹及纵深的空间形式。
  “是一份素巷与代言模特的合同。”陈芸没有细看,只是打印的时候略微瞥了一眼。
  “素巷敲定代言模特了?什么时候的事?爸还是姐定的?”亓令邬停下机器,轻轻放下手中青玉,去水池边洗净双手,接过陈芸递过来的文件。
  陈芸为难地摇摇头:“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亓总只叫我打印出来拿给您,说您看了以后会联系她的。”
  “嗯,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亓令邬仔细翻看合同,甲方是亓氏集团,乙方赫然写着梁辛西的名字。
  他不知道亓原和亓慕归是怎么想的,眼下梁辛西正是处境最困难的时候,他早上特意看了逐月文化发布的消息,暂时停了梁辛西的工作,后续情况会及时在官网跟进。倘若消息属实,素巷现在去找梁辛西合作,恐怕会被逐月文化以各种理由推回来。
  他立刻拨通亓慕归的电话,总裁室正坐在老板椅上悠闲喝咖啡的人也秒接,听声音能感觉出她美妙又自在的心情。
  “看见合同了?你去替姐姐跑一趟?”咖啡有些苦,亓慕归费力咽下一口,唇齿充斥着酸涩。
  亓令邬扫了眼后院散落的材料和工具,婉拒她的提议。他太忙了,近段时间连走出随云居半步都费劲,昼夜不停转也只能勉强在这周完成两件玉雕作品。若要在这期间下山,工期必定会延长。
  亓慕归不让庭深几许的员工去干这活,自然有她的私心。敏锐的观察力告诉她,她的好弟弟对梁辛西的态度不同寻常,尤其是那天在晚宴上看她的眼神,有着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异样情愫。
  亓原特地交代,这两年她跟亓令邬必须有一个人结束单身生活。她一心扑在工作上,忙着谈生意签合同,根本没有时间谈情说爱。于是这个任务便被她强加给好弟弟了,只需要在暗中推着他往前走,谈上对象指日可待。
  见他一口回绝,亓慕归倒也不意外。订单是她帮亓令邬接的,今年的任务有多重她心知肚明。
  她咋舌表示惋惜:“你看看我这脑子,都忘了你在忙。我这代言模特可能选得不太行,梁小姐住在瑞海区,离我们有段距离,跑来跑去确实费事,这样吧,你把那份合同碎了,我这边再斟酌一下,尽量找个南桉区的吧。”
  亓令邬怔了怔,低头又瞥了眼合同,并未提出异议:“嗯,你自己决定,接手集团的人是你,我不想过多插手公司的事,我也不懂这些。”
  听她说要换人,亓令邬居然没有表示反对,这小子怕是忙得魔怔了。
  亓慕归继续发力:“近日梁小姐身陷囹圄,我让查楹了解了情况,逐月文化停她工作主要还是因为前段时间的不实新闻,但明知娱乐已经发出道歉声明,按理说他们公司都知道梁小姐是被人陷害的,这个时候停她工作必然是背后有人搞鬼。她那个名为俞青的领导,怕是不简单哦!”
  “你知道内幕?”亓令邬果然紧张了,握着手机的指关节微微泛白。
  亓慕归见他入局,不禁挑眉,桃花似的双眼涌现些许得意:“眼下梁小姐处境困难,如果亓氏集团在这个时候与她合作,等于对外宣告亓氏就是她的靠山。她身上所有舆论就都会被推翻,黑粉被打脸,逐月文化也会对她另眼相看,那我们就是在帮她渡过难关啊。”
  听完她的长篇大论,亓令邬心中有了大致了解。
  他抿唇顿了顿,说:“那好,我会联系梁小姐的。”
  “这才对嘛,乖弟弟,那这次的合作就麻烦你咯!”亓慕归心满意足挂断电话,往杯子里加了半袋黄糖。
  亓令邬收起手机,再次打开雕刻机,换了个打孔针,在假山左右两侧各扎一个圆形小孔,以便后期拼装使用。随后更换沙胶棒,将雕刻好的假山整体打磨并抛光,呈现出玉石最好的光泽效果。
  假山玉雕完成,他取过木箱,将地上的东西整齐码进去,完成品和半成品分为两摞放置,区分得一清二楚。他做事细致,偶有强迫症,收纳的所有物件必须一一清点确认至少两遍才能放心。
  他搬着箱子置于后院角落的工作柜里,去水池边洗手。指尖布着厚厚一层茧,右手食指指甲被磨出一小块缺口,指尖侧边有数道疤痕,长年累月堆积在一起,摸起来磕磕绊绊,甚至能划破轻薄的布料。
  他挤了点洗手液,反转掌心和手背,不停来回搓揉,碰到厚茧愣了愣神,摊开双手回想这些年的工作,轻笑着摇了摇头。
  忙完这一切已过正午,陈芸做了几个菜送来,放在后院的石桌上便去忙活其他事情。
  她今天做了菠萝烤翅、油焖大虾、西兰花炒口蘑、糖醋带鱼还有丝瓜蛤蜊汤,每样菜都静心摆了个盘。她家少爷对美食向来没什么太大欲望,能吃饱就行。陈芸来随云居前便接收到亓原的指令,必须管好他宝贝儿子的一日三餐,一顿也不得马虎。
  亓令邬盯着桌上的四菜一汤还有满满一大碗杂粮饭,食欲不佳。他翻看着手边合同,放下筷子掏出手机打开与梁辛西的对话框,思索半天想不到一句开场白。
  他轻叹一声,低头专心吃饭,说再多不如直接开车去找梁辛西,面对面聊天才能提高办事效率。他是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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