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种礼遇主要是给那几位接收专员的,但与之同行,十六岁的王卉也感受到一种鸡犬升天的高贵,仿佛自己也是 ‘中央来人’。
欢迎人群貂裘华服,是物资匮乏的重庆所不敢想象的时髦。
从战时到现在,她和父母始终没能添置过新衣,两套粗布衣裳来回换着穿,而此时领口上还有大饼油条的味道——在重庆上飞机前,母亲未来得及弄早饭,买了大饼油条带上飞机……
可就算他们一副穷相,眼前这些人照样对他们卑躬屈节,不由得让她的胸脯挺了起来。
在北平落脚后,她插班到清心女中,同窗米艮莲是父亲上司的堂侄女。
父亲叮嘱她:“好生和米小姐相处,米家是咱的贵人。”
霞公府案前史·米艮莲
米艮莲跟白莹莹不铆,病根儿从刚上女中时就种下了。
当时学校挑选绘画优秀者为园艺会绘制艺术长廊,米艮莲和白莹莹入选。
二人各负责校内东西两边长廊的绘制。
清早完成,上午师生们和受邀家长入场。
白莹莹的版面被赞叹声包围,而米艮莲的版面冷冷清清无人问津。
那一幕叫旁人看来小事一桩,但对于当事人来说简直够受的!
而世上的事情偏偏就是冤家路窄。
之后的几年,她处处被白莹莹压一头。
她想做国文科代表,国文课代表却花落别家,不是旁人又是白莹莹。她呢,只能退而求其次做了音乐课代表。
其实她钢琴弹得好、白莹莹作文写得好,老师也是按能分配,然女孩已是心中有了病根儿,就不许那人是白莹莹,只要是这个名字,就仿佛上天成心膈应她。
事实上白莹莹并没有那般优秀,但米艮莲眼里只有白莹莹,所以将她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而更痛苦的,是她笃定白莹莹也是如此看待tຊ她的、也在无时无刻地在和她较量,于是更加激进地投入到这场无声的战斗中。
霞公府案前史·暗娼罚据
一个月前的清晨,教室里学生到的还不多,米艮莲正在翻看小说书,王卉挎着书袋来了,一进门就凑过来道:“刘凤藻快退学了。”
“啊?你怎么知道?”
王卉低声说:“她家穷得揭不开锅了。”
“不至于吧。”
米艮莲不希望刘凤藻退学,刘父前阵子死了,家道中落的刘凤藻发奋读书,她是班上唯一能与白莹莹抗衡的人,月考时不时把白莹莹挤在第二名,每到那种时候白莹莹的脸色就特别难看,令米艮莲十分快心。
她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家从前开棉纱厂的,就算她父亲死了,积蓄也没这么快用尽。”
王卉说:“我就晓得你不相信。”随即神神秘秘地附过来耳语。
米艮莲听完吃惊:“她母亲做了暗门……”
王卉连忙掩住她的口,没让她把‘暗门子’仨字说出来,随即看看周遭,才低声细说缘由。
原来,王卉昨天去警局给父亲送饭,恰长警带着一纸罚据找她父亲盖章,说:原先广福棉纱厂的少奶奶做了暗门子。
父亲网开一面,说:“算了,孤儿寡母不容易,把这张单子登记作废。”
长警不知道的是,广福棉纱厂的掌柜即刘凤藻父亲跟他们王家是同乡,他们从重庆来的头几日,刘家还兴旺,他们一家人还曾去登门拜访……
长警和父亲说话的过程中王卉一直在旁边没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