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想，黄叔达也是为了借贷而来，这世间之事，真是无巧不成书。”晁少辅感慨道，语气中却听不出来有丝毫的紧迫感。甫宁皱眉，他觉得有必要提醒晁少辅，他凑到晁少辅的面前，小声道：“郎君，黄叔达也来借贷，而且听掌柜所言，恐怕资费不菲。黄鲁直家中确很殷实，但若要同时接济两方，空力有不逮，我怕……”话到嘴边，故意停顿，好让自家郎君有所顿悟。果然，晁少辅听到甫宁这般说，心思缜密的他立刻就想到了这件事的后果，坐在原地沉默了片刻后，然后他对甫宁说道：“这件事可大可小，你的顾虑是正确的，我们一定要快。这样吧，你现在赶紧去找掌
说是如此说，但甫宁本是山东人，从未到过江南，更遑论了解此地的风土人情，怎么会知道这里的“土仪”有哪些。
其实按照甫宁的想法，本地人用惯了的东西，外乡人再买来送，终极是落了下乘。但行踪仓促，实属无奈，千里之行下，讲究时效，故而无法在山东采买“土仪”带上，只得退而求其次。
甫宁从南院走出来，正琢磨如何采买分宁当地有名气的“土仪”，不料低头思索间，没有看脚下的路，和一个人正迎面撞了个满怀。
“哎呦，这是谁呀，不长眼睛！”被撞倒的不是别人，正是此间客栈的掌柜。但见他臀部着地，被甫宁撞的不轻，好不容易站起来，揉着肚子大声叫骂。
“啊，是掌柜的，实在是对不住，对不住。我没看到，您不要紧吧。”甫宁见撞了人，又见是掌柜的，当下歉意难消，不住赔笑。
掌柜的骂了一句，见莽撞之人是甫宁，刚生的怒气就消了一大半，转而以和悦的语气说：“噢，是小哥你。不要紧，不要紧。也怪我，着急，没看路。”
甫宁心中疑虑，因他知道但凡这种客栈的掌柜，都是经年的老滑头，见风使舵的本领乃是一流，更兼察言观色，行事稳重，怎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好奇心驱使甫宁非要问上一问不可，于是他朝着掌柜移动了脚步，低低地问道：“掌柜的，您这般着急，有什么大买卖？”
“哪能！还不是黄先生的事，他在店里住着，我得赶忙安排人去黄府报个信，这不一着急，就没看路。”
“噢！是这么回事。那也不对，黄先生既然是黄鲁直的至亲，如何来了分宁，竟然不自知，还要您老给报信？”
“是了！这话怎么说呢，看你小哥家的郎君和黄府也有渊源，到底说来也不是外人，告诉你也无妨。”
甫宁一听更是好奇了，口中连忙道：“不错，我家小郎君和黄家的公子乃是总角之交，此次亦是来拜访，掌柜的你但说无妨，你我所谈，绝不会传于六耳。”
“我自然放心。”掌柜的慨而一笑，继而用极低地声音说，“黄先生早年便离了江西去了芜湖，为什么呢？只因他喜欢上了一名船女。可船女身份地位与黄家就像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黄老当时老爷子黄庶是极为反对，甚至不惜将其赶出家门为要挟。可黄先生真是有骨气，听了这话，主动离家，随着船女一同回了芜湖，在芜湖已然成家，继而生了一个儿子。”
甫宁脑中立刻浮现出今日看到的那一位清水面、素净质朴的画衣女子，还有那八九岁大小的孩童，便恍然道：“莫不是今日黄先生的夫人就是那位船娘，孩童定然也是他们的孩子了？”
“对了！”掌柜一挑眉，继续说，“他的夫人姓李，儿子名柦。黄先生虽说有情有义，为了妻子可以独立而出，但终究没有脱离黄家宗族。当年黄庶老先生过世，黄先生还回来了一趟，只是没有见到黄庶老先生最后一面，家族中许多人对他颇有微词，只有如今黄家族长黄鲁直对他这位胞弟万分的友爱。如今我听说黄先生在芜湖遇了事，家累颇重，实在是走投无路，才想着带着妻儿认祖归宗，却又担心族中有人不接纳，便想着先写信通知了我，在分宁看看情形，再做打算。”
“原来如此。可这也没什么，我想黄鲁直不会不认他这个弟弟。”
“话是如此，但黄先生终究有愧，况而……”忽然他收住了嘴，脸上露出一副失悔的表情，想来是觉得自己言语过多，担心今后祸从口出。
甫宁如何看不出来掌柜的心思，于是便用激将法激他一激，“噢，掌柜的如果有顾忌，便不要说了，小子我亦能理解。”
掌柜的本是重诺之人，起先自己便说甫宁一行和黄家关系甚密，愿意如实相告，此时又瞻前顾后，实不是君子所为。况而他本是商人，极重面子，话说一半，听到甫宁这般说，哪里能够受得了，便将嘴一撇，“胡说，我能有什么顾忌。我想说的是，黄先生这一次回来，还有一件事让他难以启齿。”
“噢，是何事？”甫宁问。
“借钱！”
“啊！”甫宁一时没有忍住，口中叫出了声，随即发觉，立刻用手捂住了嘴巴。
掌柜见他如此，只道是少年心性，经不住事，听到了大惊小怪，便略微责备的语气说：“小声点！这其实亦是正常不过的事，何必大惊小怪。”
甫宁懒得对他解释其中的缘由，便问：“你是如何知晓的？”
“他信中有所透露。”
“是什么原因呢？”
“没有细说，但想来必是芜湖所遇之事，否则以黄先生的坚韧，何必厚着脸皮回家借钱，这无异于要了他的半条命！”
甫宁不说话了，这真是一条意想不到的收获。但这一消息对己方一行是否造成影响，他亦不可知。只是他此时很清晰的知道，必须要把这件事立刻告诉自家郎君。于是他和掌柜稍稍寒暄了几句，便匆匆转回了南院。
甫宁的去而复返让晁少辅也是一愣，不过他知道自己的这位仆人绝不会无事来叨扰他，况而领了命又复还，可tຊ见有急迫的事，随即他便问：“出了什么事？”
甫宁只一点头，晁少辅便皱了眉，一招手，让甫宁上前来，并将房门关上。
“郎君，我刚才出门碰到掌柜……”甫宁用极简练的言语将掌柜对他说的情境都对晁少辅又说了一遍，后者听罢后，也是惊奇不已。
“不曾想，黄叔达也是为了借贷而来，这世间之事，真是无巧不成书。”晁少辅感慨道，语气中却听不出来有丝毫的紧迫感。
甫宁皱眉，他觉得有必要提醒晁少辅，他凑到晁少辅的面前，小声道：“郎君，黄叔达也来借贷，而且听掌柜所言，恐怕资费不菲。黄鲁直家中确很殷实，但若要同时接济两方，空力有不逮，我怕……”话到嘴边，故意停顿，好让自家郎君有所顿悟。
果然，晁少辅听到甫宁这般说，心思缜密的他立刻就想到了这件事的后果，坐在原地沉默了片刻后，然后他对甫宁说道：“这件事可大可小，你的顾虑是正确的，我们一定要快。这样吧，你现在赶紧去找掌柜，让他尽快安排宴席，这边的‘土仪’你也不用自己去了，让掌柜代办，他买什么，到时候付钱给他便是，你就待在我身边，咱们两有个照应，遇事好商量。”
甫宁听后，立刻推门而出去办。
不消半个多时辰，客栈的一名伙计便来敲门，甫宁开门，那名伙计恭敬道：“郎君，酒宴已备好，我们掌柜让我来带二位过去。”
晁少辅早已整装完毕，此时点头问道：“黄先生那边，通知了没有。”
“噢，自然是通知了。黄先生说很快便赴宴。”不待晁少辅说话，伙计又说，“另外，掌柜的派人出去采买‘土仪’的人已经回来，都打包好放在了客栈的柜上，如果郎君要用，去柜上知会一声就好。”
晁少辅满意地点头，看了一眼甫宁，后者会意，走到伙计面前，从怀中摸出一小吊钱，足有百枚，递给了伙计，那名伙计接过钱，千恩万谢，看晁少辅的目光亦不同了。
及至被伙计领了出去，几人安步当车般路过庭院，穿过长廊，很快便来到前楼的二楼之上，这里有几间雅致的隔间，平日里专供豪客及喜好风雅之士饮酒作乐。
推门而入，只见房间正中有一方圆桌，圆桌上摆放着八个冷盘，八个热碟。各个精致秀色，看着令人食欲大增。有江西特有的南丰蜜桔，还有雪色的雪梨加之宝石黄样的橙子混在一起做的果盘，唤做“橙玉生”。另外还有雕花梅球儿、蜜笋花儿、九江的茶饼，当然江西的肉腊也是别具一格，红白相间如石中宝玉，有那会调制的厨娘加一勺琥珀色的蜂蜜辅以颜色，更是一绝了。
热碟有花吹鹌子，荔枝白腰子，羊舌签子等，最令晁少辅大动饥火的要数其中的一个素白色大瓷碗，里面的搪塞奶白，上面点缀两颗红色的蜜枣，还点缀着几瓣葱花，其浓蕴的香气几近盖住了周遭几味佳肴，晁少辅不知此为何物，便转身问一路领他进来的伙计：“这是何物？”
伙计立刻笑着答道：“回郎君，这是我们江西的特产，别的地方吃不到。此乃物产于鄱阳湖，名‘银鱼’。”
晁少辅大为惊奇，“这里面有鱼？”
伙计自然知晓这些有身份的世家子弟都讲个规矩，好奇又不好亲自动手，便上前去，取了一个小调羹，放在一个单独的小碗中，让晁少辅来看。
晁少辅凑上前一瞧，奇道：“此物细嫩晶莹、洁白如银，果真是鱼如其名，大开眼界，大开眼界！”
正说话间，黄叔达亦姗姗而来，见到晁少辅后立马笑道：“世侄，失礼，失礼，让你久等了。”
“哪里的话，黄世伯言重了，倒让小子我不知说什么好，你能体恤小子的‘芹意’，小子感激还来不及，怎敢责怪世伯。请就坐吧。”说着一把请黄叔达坐在上上首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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