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鬼号阵阵,很多人都揪着小心肝到天明。
往昔勤劳的村民早早就扛着锄头去地里,可今儿烈日当空,才有人试探地踏出家门。
又死了一个人。
铁匠铺的铁三多。
消息一传开,铁匠家院子外就围了好些人。
“门上没红绳!”
“铁三多嘴硬不信这个,可怜他儿子入京赶考,不知几时能回。”
“听人劝吃饱饭,苏浅浅是有真本事的,我早就看出来了!”
很快,议论唏嘘变成吹捧。
苏浅浅是没让他们看尸首,看过之后恐怕三天前吃的都得吐出来。
整个人被撕成了碎片,脑浆子,肠子,肺叶子……全都漏在外。
武将成僵,头皮发麻。
苏浅浅安抚了村民两句,楚宵琰让人来处理后事。
对于僵这种东西,她也是大姑娘坐花轿头一回见。
一只也就罢了,后山还有“百人坑”。
她孑然一身前往柳林,临行前,从佟掌柜处收罗了不少古董。
八卦镜,罗盘,桃木剑……还自制了一根哭丧棒。
不知是不是错觉,成片的柳林不再往常那般鲜绿,灰蒙蒙的,柳叶尖子还焦黄内卷。
她谨慎地往深处走,一步步,四周死寂到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不多时,埋尸地在眼前,还是个大坑。
苏浅浅也怕,怕跟魏闲一样折在这里……
她小心翼翼地探出一只脚,踩实了才跟上另一只。
坑洞前,她探着脑袋张望了张望,舒了口气……
还好,滋养毛子的怨气都被魏闲吸走了,累累尸骨,如同干瘪的烤鸭脖。
正值午时,过了一刻,一天中阳气最盛时,苏浅浅麻利地敞开了带来的包袱,从里掏出香蜡纸钱。
一张张纸钱往坑洞里扔,不知堆了多少,面上看,连根手指头都看不见,这才点燃……
三清佑我,邪祟尽除!
默念一句,火苗似受到了某种力量加持般,窜起半人高。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是尸体燃烧的声音,一缕缕黑烟交织着升空。
半个时辰的功夫,火势渐缓,直到熄灭,黑色焦土之上竟然浮现一层油脂。
真是意外之喜!
干尸竟能烧出尸油?
苏浅浅双眼放光,特地回山洞取了陶罐,将其收集起来,视若珍宝。
满满当当,两大罐子,不是尸体的腐臭,竟有种奇异的香。
时间紧迫,夜长梦多。
苏浅浅一下午忙得跟陀螺一样,储存宝贝之后,她马不停蹄地下山,又去找了佟掌柜。
五年往上的老公鸡,一枚青铜铃。
佟掌柜八字胡都快薅秃了,欲哭无泪道,“姑奶奶,你答应我,除了祸乱,可再为小的谋生财之道?”
“放心,放心,你命中带福,发家是时间问题。”
苏浅浅心不在焉,仓促地卷着物件回楚宵琰住所。
云宝一天连苏浅浅手都拉不着,眼巴巴地跟着侍卫,不是看楚宵琰臭脸,就是看他喝上两盅……
好不容易见苏浅浅踏进门,立马堆起一脸灿烂,“娘亲,娘亲……”
苏浅浅大步流星进了厢房,门一关,“找你爹。”
云宝:……
楚宵琰不是不想管苏云,只是心烦气躁。
魏闲生死攸关,他竟什么也做不了。
兵马有的是,将魏闲剁成肉酱,亦或者射成筛子……
但,他想让魏闲活!
苏云爬上了椅子,苦着小脸,扯着衣裳的穗子,小腿晃呀晃……
苏浅浅出了门,已是另一番装束。
一身深蓝粗布的道衣,绾着道髻,左手八卦镜,又手握青铜铃。
“娘亲?”男童圆眼生辉,想夸什么,却言辞匮乏。
“做什么去?”成年男子蹙眉,当说不说,苏浅浅着道衣,虽是寡淡,但利落飒爽。
仿佛,她天生就是为穿这衣裳而生。
看着父子俩,苏浅浅手中铃铛轻摇,“夜来,收妖!”
从前师父总说,他们修行,为的是行善积德,为的是匡扶大道。
她从不放在心上。
大抵是和平年代,解惑,看相,改风水,拿钱消灾。
真有什么僵啊,魅啊,轮不到她出手,早就被突突了。
这个节骨眼,她竟然没想着问楚宵琰索要一笔钱财。
她真想让师父瞧瞧,徒弟我啊,出息了!
月,如弯钩。
打谷场外,原先道观老者做法之处,响起铃铛清脆声响,缓慢而富有节奏。
“铛,铛,铛——”
女子身着道袍,盘膝而坐。
打谷场的草垛子外,佟掌柜悄咪咪地望了两眼,“姑奶奶她一个人,行吗?”
他问的是身侧的楚宵琰。
比起佟掌柜的悬心吊胆,楚宵琰不苟言笑,目光始终如一地锁定着苏浅浅。
她以身为诱饵,此等胆识,天下女子,有几人能及!
魏闲,必须擒住!
也不怪佟掌柜担心,那铜铃,乃是隋唐年间产物,万一坏了,粹了,不如杀了他算了!
忽而,一阵阴风吹过。
佟掌柜一个哆嗦,好似置身腊月寒冬。
楚宵琰也察觉了异样……
西北的稻草堆里,踉踉跄跄冒出了个人影。
月光下,黑影身形过分高大,足有九尺有余,较于苏浅浅,好似庞然大物。
他循着铜铃声响,径直朝着苏浅浅走去。
魏闲!
而今的他早已没了人样,浑身长满白毛,眼白消失,指尖寸长的黑色指甲,那是生生将铁三多撕碎的利器!
苏浅浅豁然睁开眼,见着魏闲,免不了心头一沉。
“裆——”
她放下手,清脆的铃音消散,魏闲在她三步远的地方顿住了步子。
一人一僵,对视着,苏浅浅试探问道,“你可还记得我?”
但凡他人性未泯,招魂的法子,也许能救他。
可是,他深渊似的眼中了无情绪波动,突然,张开爪子向着苏浅浅扑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