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纸黑字清清楚楚,是太医院孟祁然的病事记录。
上面写着男子有很严重的暴疾,发病之后会愤怒打人,甚至杀人,病症一天比一天严重……
云鹤抬头不可置信的看向云文德:“爹,这是真的吗?”
气氛安静了片刻。
云文德揉了揉眉,像是老了很多:“是真的,皇子的病情涉及到月国未来,一般是不会外传的,爹之前不知道离王的真实情况,以为他只是脾气坏一些,才让舒云念替嫁的……”
陈柔擦了擦眼睛,继续说道:“你爹他刀子嘴豆腐心,虽然被念念气的够呛,但也偷偷关注着她,这段时间他察觉不对,私下里查了离王,才发现真相。”
“离王的暴疾已经有十余年了,仍无法治愈,前几日你爹拿到这本病事记录时,后悔的睡不着觉,念念她再怎么说也是你爹的孩子啊,她留在离王府,留在孟祁然身边会有生命危险的……”
“我和你爹商量着,就想先告知她离王爷的病情,让她再做选择,但下人去离王府请了几次,她都不愿意回来,十香软骨散伤不到人,只会让她不能反抗,黑衣人也只是为了把她带回家来,这么长时间了,念念因为替嫁一事还在生气,我和你爹也是没办法啊……”
陈柔语重心长的说出“真相”。
云鹤目不转睛的盯着那本医事记录,身子忍不住颤抖。
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问道:“那她,她的处境是不是很危险?”
云文德点头,又是叹息一声:“今日孟祁然犯了病,在京外狩猎场发疯,刚才在织锦阁的时候,你娘偷偷塞给她一张纸条,但……”
“也怪我,不该让她替嫁……”
云文德喃喃自语,摆出好父亲的模样。
但这一切的说辞都很完美,云鹤一时之间没发现什么问题。
跪地良久后,他捏紧手里的书:“我去找她,一定要让她知道这些……”
陈柔伸手拉住他,抿唇摇了摇头:“不行,念念现在已经不相信我们了,此事还要从长计议,必须让她亲眼看到离王发病,眼见为实。”
云鹤抿了抿唇,没再说话。
那本书经过云文德允许后,被他带走了。
*
夜里,大雨倾盆。
孟祁然站在书房门口。
暗五跪在身后,刚刚将白日的事一五一十交代清楚,包括自己的疏忽大意,险些害王妃遭遇风险,个中细节,他也向孟祁然请了罪。
男子表情始终淡淡的。
痛痛快快的发泄一天后,他现在身体疲倦,精神却是好的,不像前几日那样头痛的厉害。
他侧目望过去。
左侧小厨房燃着灶火,舒云念一个人在里面。
少女身形纤细,在灶台边上忙碌着。
阵阵香气飘出。
不知过了多久,她拿了个碗盛出锅里的美食,乖乖找位置坐下,低头独自享用。
暗五跪的满头大汗,愧疚自责中,孟祁然终于询问了一句:“她今日心情怎么样?”
暗五愣了愣,如实回答:“王妃看起来心情不错,回来时还给秋秋买了些瓜果糕点。”
男子轻微蹙眉:“知道了,你自己去刑堂领罚,下不为例。”
得到了惩罚,暗五反倒松了口气,轻轻叩首:“是!”
随后起身,冒着雨离开。
片刻后。
孟祁然推开厨房的门。
舒云念坐在桌边,碗里是刚煮好的青菜瘦肉粥,锅里还有很多。
她抬头看了一眼孟祁然:“你回来了?要不要一起喝粥?”
小王妃每天晚上都会问他吃什么,要不要一起吃,给他热甜牛乳喝,从前不想舒云念等的太晚,孟祁然总会准时回来,就算回不来也一定让人提前带话。
可今日,他没有提前跟舒云念说不吃晚膳,她却问都不问自己先吃了,甜牛乳也没有热。
孟祁然坐过去。
舒云念立刻起身,到锅边给他盛了一碗新的粥,连碗带勺一起推了过去。
他垂下眼眸,用勺子搅了搅,香气四溢。
舒云念一边喝粥,一边开口:“我收到一张纸条,有人告诉我,王爷在京外的狩猎场发了病。”
孟祁然眸色变深,眼睫轻颤了两下,侧眸去看:“你都知道了?”
她抿了抿唇,继续说下去。
“今日王府侍卫明显少了很多,暗五又奇奇怪怪的劝我不要出去,我只是去织锦阁改个衣服,就能碰到太子和云府联手,他们绑架我不成功,最终便给了我这张纸条。”
“我看过娘亲留下来的医书,暴疾严重的时候最好是找个方式提前宣泄出去,所以,你是想好了今日出去宣泄,被太子和云府得知后,他们想让我看到你发病的样子,才会设计绑架我,对吗?”
她分析的条条是道,说的很对。
男子张了张嘴,到后来,只轻轻“嗯”了一声。
须臾,舒云念叹了口气,放下勺子,拉着他宽厚的手掌,将衣袖挽起。
精壮的手臂,小麦色的皮肤上多了几块青紫伤痕。
最近重拾医术,接触了不少药,刚刚在他身上闻到了金疮药的味道。
左手手臂上伤了两处,身上不知伤了多少处。
舒云念问:“疼吗?”
“不疼……”孟祁然观察着她的表情:“你生气了?”
“没有啊,王爷自己的事情,愿不愿意跟我说,都是你的自由,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孟祁然伸出另一只手,想抬起她的下巴,却被她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避开了。
“……真的没生气?”
她声音闷闷的,答非所问:“太子和云府让我出城,你让暗五想方设法把我护在王府里,一边想让我看你发病,一边不想让我看,归根结底,其实你们在这方面都一样,都觉得我看到会害怕,会离开你罢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白日的事明明与孟祁然无关,他和自己一样都是受害者。
但她大概是被惯的矫情了,思来想去,不管怎么在心里劝诫,舒云念还是会感觉到一丢丢的难过。
天知道这一个下午,她有多担心,恨不得飞去狩猎场,却又不敢。
怕因为她的出现,影响了孟祁然发泄。
她气孟祁然的不信任,也气自己帮不上什么忙,能做的只有像缩头乌龟一样乖乖躲着。
孟祁然默不作声的看着她。
虽是生气,但她还是手指画圈,帮他揉着伤处。
少女指尖冰凉,触碰到皮肤上引起一阵轻颤。
她以为是自己力道重了,又温柔几分,低着头轻轻吹气,想把疼痛吹散似的。
他将她的小动作揽入眼底,勾了勾唇。
舒云念余光扫过,更不开心:“王爷受了伤,是还在笑吗?”
他立刻收回笑容,垂下眼睫挨训。
几秒后,没忍住又一次淡淡扬唇:“你关心我?”
大抵是他笑的太好看。
舒云念怔神片刻,才移开视线:“我才没有,我只是不想王爷出什么事,不想我年纪轻轻的就当寡妇……”
月国开国后一直提倡男女平等,但旧时的男尊女卑思想还是深入人心,很少有女子敢这么直白的跟夫君说做寡妇的。
孟祁然却没反驳,低醇嗓音解释道:“我做事有计划有分寸,不会出事的。”
明明是哄人的态度,语气温柔。
面前的少女却好像更生气了。
舒云念收回手不再帮他揉伤:“是是是,王爷做事有分寸有计划,心腹暗卫知道,太子知道,连云府都知道,只有我这个王妃被蒙在鼓里,白白担心你一天。”
“……不是这样的,我只是……”
“只是没把我放在你的计划里罢了,王爷不用解释,我懂!”
孟祁然:“……”
舒云念起身道:“我吃饱了,王爷等下也早点休息吧!”
刚刚转身。
男子宽厚有力的手掌握住她的细腕,将她往身前拽。
舒云念身子不稳,被他抱在腿上坐着。
他从背后抱着她,绯色薄唇凑到少女的耳边,满是诚意的道歉:“是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