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老太太是在后夜突然恶化的。
送进急救室之前,聂家人追着大夫问情况,大夫一脸凝重,连一句安抚的话都说不出来。
梁心慈站在外面等,因为事发的太过突然,她整个人还是懵懵的。
连着几天没怎么睡,她两只眼睛通红,紧张到了极点,人反而变得麻木。
脑子里,就像过电影似的,回忆着小时候跟外婆的点点滴滴。
这几年,她被太多事情牵扯了精力,陪伴外婆的时间太少。
她心里不住祈求,希望外婆再给她一些弥补的机会。
过了不知道多久,医生走出来,跟聂平洲说了些什么,那神情很严肃,看得人心里一悬。
梁心慈站得靠后,没太听清楚,正要往前走,就听见站在前面的聂平洲忽然哀嚎了一声,随即站在近旁的其他人都跟着哭了起来。
梁心慈忽然不敢靠近了,四肢哆嗦着,连站立都要失去力气。
身后一双大手扶住她肩膀,匆匆赶来的厉律沉把她推着往前,沉声说,“梁心慈,你站稳了。”
梁心慈眼泪唰唰地往下掉,站稳,她还怎么站稳。
她自小就没有父亲,母亲沉迷于一段又一段的恋爱里,是外婆拉扯她长大。
她在聂家度过了童年,虽是寄人篱下,但老太太用无微不至的爱护,让她尝到了家庭的温暖。
可现在,唯一一个真心对她好的亲人也走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孤独袭上来,叫人害怕,全世界,又一次只剩下她一个人。
……
外婆就这么突然地走了,梁心慈总感觉在做梦,人整天都浑浑噩噩的,失去了知觉一样。
外婆下葬前,梁心慈去监狱里探视了聂红音,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她。
如果聂红音想参加葬礼,厉律沉那稍微疏通一下关系,利用现有的法规,她可以短暂地出来一下。
母女俩四年多没见面,聂红音坐在里面,穿着囚服,一身消瘦,但那张脸依旧惊人的美丽。
梁心慈虽然从小就怨恨母亲,但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外形完全受益于母亲良好基因的遗传。
她母亲四十出头,但坐在那里,看起来格外的年轻,气质冷艳,风姿绰约。
心慈长得够好看的了,但每个认识聂红音的人见了她都会感叹一句,心慈,你还是不如你母亲长得漂亮。
此刻,那个向来对旁人都态度漠然的女人,露出了一抹少见的哀伤。
沉默了许久,聂红音却说,“葬礼我不去了,我不想被人看到我戴手铐的样子。”
梁心慈并不意外,心里却还是有些不满,冷冷地说,“随便你。”
聂红音对这个四年没见的女儿也没有太大的感情波动,淡淡地看了会儿梁心慈,“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嫁到厉家,日子过得很舒服吧?”
过得舒服吗?
每个人都这么以为,但滋味只有她自己清楚。
梁心慈漠然一笑,没回答她,只说,“你的刑期还剩下不到半年了,你安安分分的,很快就能出来了。往后,你自己带眼识人吧,再出什么岔子,我没法把自己再卖一次。”
聂红音品了品她的意思,眼角瞥着她,“你要跟厉律沉离婚?”
梁心慈没吭声。
聂红音慵懒地靠在椅子上,挑着眼看着对面坐着的梁心慈,年轻漂亮,傲气矜贵,反衬得她这个囚犯是那么落魄。
聂红音带刺地说,“你别把自己说得那么高尚,你嫁给厉律沉,真的全是为了我吗?你的私心,别人不清楚,我可清楚。”
再谈下去必然要互戳软肋,梁心慈起身,“你自己保重吧。我走了。”
见她要走了,聂红音忽然问,“阿允呢?有回来过吗?”
提到那个名字,梁心慈脚步一顿,眼神很冷地瞥她,“托你的福,他不会再回来了。”
聂红音露出一抹轻飘飘的笑,“是吗,托你的福,我的他也不会再回来了。”
互相撕扯开不堪的伤疤,梁心慈一刻也待不下去了,扭头逃了出去。
外面阴沉沉的,气压低得让人呼吸不畅。
梁心慈裹着外套往外面走,心里那种想要逃离这里的想法也愈发强烈。
回头看了眼笼罩在阴霾里的监狱,她真的再也不想见到那个自私的女人了。
四年前,聂红音和第二任丈夫在家中发生争吵,失手将人推下楼摔死。
而后,聂红音入狱,阿允远走他乡,那是梁心慈第一次体会到失去所有的滋味。
阿允,是她弟弟。
…………………………
葬礼简单低调地进行。
梁心慈眼泪都流干了,麻木地跟站在家属一方,对前来悼念的来宾答谢。
厉律沉来得比较早,以外孙女婿的名义献了挽联,他的名字和梁心慈的名字并列在一起。
梁心慈觉得不太合适,怕给外人看到,叫人把东西放到靠后的位置。
她私下里跟厉律沉说,叫他不用再露面,他暗中帮的忙已经不少,她心领了。
话里话外,意思很清楚。
厉律沉冷眼瞥她,“你非要在这个时候跟我说这些吗?”
梁心慈扭头看着外婆巨大的黑白照片,内心不想让她为了自己的事走得不安宁,只好默许了。
后来,厉家的人也来了。
依旧是厉父,身边跟着陈修孝。
厉父担心聂家人少忙不过来,临走,还让陈修孝留下帮忙。
等到一整套程序结束,外婆终于入土为安,所有人都疲惫不堪的,在场地里做着最后的收尾。
梁心慈正帮忙,抬眼就看到聂姒今鬼鬼祟祟地往外走。
视线再一扫,陈修孝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在了。
大概是因为心里种了怀疑,梁心慈想也没想就跟了上去。
穿过走廊走到后门,外面是一片空地和树林。
梁心慈停在门旁,透过玻璃门往外看了一眼,就见聂姒今搂着个男人,两人抱在一起热烈地亲吻。
梁心慈看着那个西装笔挺的身影,隐隐已经感到熟悉。
过了好一会儿,两人恋恋不舍地分开了,梁心慈也看清楚了那个男人的脸。
果不其然,是陈修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