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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风中凌乱又诧异,看他殷切无邪的眼神里注满紧张不安,又带点期待,想了想,还是将面纱摘下。
  在阳光底下总算能让他好好看清我的模样,我察他神情逐渐明亮,心情也放松下来,跟着松了一口气:“郑公子如何呢?有什么发现?”
  “没……没什么,对了,你家主不在吗?要不要先去我那儿坐会儿?”
  郑可麟局促地邀请我,也不再敲门,调转脚步等待我点头同意就立刻出发一般。
  我婉拒他,他遗憾地点头:“也是……我现在又有婚约在身……”
  “秦小姐背后可是通天的家族,娶了她,比娶元二姐还来得荣华富贵。”
  “话不是这么说,元家也有元家的好,特别是娶亲成家这样的大事里,不能光只盯着别人家的富贵,我还是想与自己中意的女子成婚。”
  他说时眸光锃亮,让我感觉到他坚定的信念,我因此有些惭愧:“那么说来,如果我要嫁人,也不应该只盯着对方的身家看?”
  也许没意料到我的问题,他愣一下,紧急思索片刻后回道:“那赵小姐你现在有没有意中人呢?没有的话,就不必在意这些,可以先看看眼前人。”
  意中人?眼前人?
  我思绪又游移到四海八荒,什么牛鬼蛇神、魑魅魍魉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除了赵方羡,还有哪个男人的面貌可以称之为「意中人」。
  但我又不想承认心里面都是他的影子,明明是让我如此想逃离的一个坏人,我又凭什么要中意他?
  “中意的……目前倒是没有,眼前人……三皇子吗?不不不,这我可不敢想。”
  我摆手否认,谈到赵方羡时,不由地也变得与郑可麟一样羞赧。
  “那……如果我没有婚约……”
  他结结巴巴还没说完,身边的门忽地被打开,家丁在门口朝我们尴尬笑道:“三爷说让你们在门口讲话轻点,他听了很吵。”
  郑可麟赶紧作揖道歉,家丁也与他作揖:“郑公子来得正好,三爷说今晚不能去郑家饮宴了,想邀请你到家中一坐。”
  他看看我,立马随我们走进小院里,没想到院中的枣树下已经摆了矮桌与小火炉,桌上放了围棋,赵方羡精神奕奕地从屋里出来,把郑可麟迎到桌前面对面坐下。
  我不知他何时准备迎客,拽着一箩筐的萝卜和甘蔗怨他:“三爷自有准备吗?怎么不早与我讲有客人要来?”
  赵方羡冷哼一声:“郑公子是贵客,不一定愿意来,我说了有什么用?”
  我碎碎念着,拎出框里的米酒放到桌上:“幸亏我买好了酒,你少喝点知道吗?”
  赵方羡扫开我的手,当场倒了半壶米酒到陶罐里,并送上小火炉温煮,他闻到酒香甚是开心,似乎忘记自己昨晚差点因中酒毒出事。
  等他要从罐中倒米酒啜饮,我端来熬煮好的沆瀣浆塞到他手中,并抢走小酒杯与郑可麟讲:“郑公子抱歉,三爷的酒我帮他喝。”
  赵方羡嗅了嗅萝卜甘蔗汤,皱紧眉头很是嫌弃,想放下但被我推回嘴边,一边与我拌嘴一边咕咚咕咚喝下去。
  我总算放心,从怀中抽出手帕给他擦擦嘴边的水渍:“你等半个时辰后再小酌一杯,就一杯不能再多了,听见没有?”
  赵方羡气呼呼的不搭理我,我知他受我管教本就不乐意,又是贵客在前,更加放不下男人的架子,便也不理他,转去嘱咐郑可麟:“郑公子也少饮点,家中没有马车可代步,要烦请你步行回家。”
  “我知道,既然三殿下不能多饮,我也不喝了罢。”
  郑可麟放下酒杯,就当我以为他这是觉得不受尊敬而生气,他执子到棋盘上,主动邀请赵方羡对弈:“自从攀上这小小八品的两京市属丞,我才发觉自己读万卷书,却只能跨出短短的一小步,难得三殿下不嫌弃我郑可麟懦弱无能,还邀我到家中对弈对饮。”
  赵方羡执起白棋随他落子:“郑公子也并未嫌弃我愚笨,在夜宴上替我出头挡灾,这个人情我赵方羡必定记在心中。”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我才听出来原来这两天醉鬼是去郑家碰运气,被其他皇子欺负时,只有郑可麟站出来维护他。
  “别的无需多言,只是从来没想到三殿下委屈至此,连正常哭笑都不敢暴露,既然如此,我郑可麟势必不能袖手旁观。”
  赵方羡很满意这番话,白棋即将落子时,忽然偏到另一格,把原本逃无可逃的黑子痛快放生:“有空常来,家中有好酒好菜随时招待。”
  两人对视一笑,继续在棋盘上运筹帷幄,我观了半天觉得郑可麟落子手笔不够犀利,常常要忍不住替他着急,但他却能意外突围成功,化解白棋步步紧咬的攻势,最后成功拿下胜局。
  我为他们鼓掌,顺便抽空去了灶房布置好瓜果糕点,陆续摆到两人的酒桌上。
  差不多日头升到正中,有人来附近寻找郑可麟,他才恍惚中反应过来要:“改日再聚,实在要回去继续当我的八品小官了。”
  我要送他出去,他走了几步忽然拦住我问道:“对了,刚才还没问完,既然赵小姐没有心上人,那有没有考虑过另寻人家?”
  我瞥一眼赵方羡,他背过身拿起酒杯多饮几口,似在逃避。
  我心想毕竟是他贵客,就算要我现在脱身进郑家,他也应该不会说什么,毕竟这醉鬼用命去结交来这样一个文质彬彬的文官,可比他拉拢元平来得实惠有用。
  “有倒是有。”
  我故意讲:“只不过赎身需要银两,我没有钱……”
  郑可麟迫不及待拉起我的手到赵方羡面前:“要多少?这笔钱我可以帮赵小姐出,三殿下你看如何?”
  赵方羡淡漠一眼就重新坐下:“契约里是十两,这是她刚遇到我时就欠下的。”
  郑可麟立马从荷包里拿出一个银元宝,啪一下放到桌上:“还请三殿下放人。”
  我以为赵方羡会因此生气,但他没有一点波动,回里屋取来契约,并收走银元宝:“郑公子可以带她走了。”
  没想到如此简单,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一找到更好的人脉,二话不说把我转让走,连装都不装一下。
  尽管这是我要的结果,却让我对他分外生气。
  郑可麟要我收走契约即刻动身,我无心应他,生气中又有点难过:“三爷都不送我出去吗?”
  赵方羡冷言间拿起酒杯:“你算什么东西需要我送?”
  我眼眶泛酸,恨不得一走了之,这醉鬼最好哪天喝过头别醒过来,这世上就安静几分,不会再有他难听的冷言冷语。
  大概是我被转卖后可怜的落魄样,郑可麟安慰道:“赵小姐其实不必担心,今日赎身后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刚才也说了,你与我一位错过的故人极像,又是你想离开,所以才帮你一把。”
  我点点头:“想知道一直让郑公子念念不忘的故人究竟是谁?”
  他想了想,笑道:“她也是元家其中一位小姐,我虽然不知道她名字,但无意间见过她,活泼好动,爱读诗书,还常常与男孩子一般捡哥哥的刀枪玩耍。”
  我愣住。
  郑可麟说了很多那位故人的特征,分明是我。
  但好在他不知道自己见到了谁,也叫不出名字,更不会知道他很想再见一面的故人就在眼前——我这个落魄到已成柴米油盐堆里的丫鬟,元喜。
  我因此有些失神:“听起来不像元家二姐,那郑家当时怎么会……”
  郑可麟指向赵方羡:“我记得当时我是在元郎的练武场里认识了三殿下,他告诉我是元二姐……”
  “够了。”
  赵方羡起身拂走桌上的契约,沉声讲道:“郑公子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要为她赎身的银子可不止十两,你改日再来吧,这里不欢迎你。”
  眼看到手的契约又被他掠走,我与郑可麟都傻了眼,面面相觑间,郑可麟也有些不适和紧张:“对不住赵小姐,我想先离开……”
  他低着头匆匆走了,脚上带风,一看就是受了怨气。
  我来不及送他,赶紧回头去追赵方羡:“三爷这是出尔反尔!怎么忽然就不给了?”
  他振袖把我甩出去几步路:“我不让你走,你怨我,我让你走,你仍旧怨我,干脆这样别走了!”
  我也生气抬手捶他:“你这是放我走吗?你这叫转卖!赵方羡你没有良心!”
  “走开!”
  我与他吵闹,大哭,正在檐下纠缠拉扯,郑可麟忽然又急急返回,目光也坚定了许多,到赵方羡面前作揖:“三殿下这样的朋友,我郑可麟觉得必须要有一位。”
  我俩停下打闹,诧异地望着他,不像说笑。
  郑可麟有话说不出,酝酿许久才在一顿羞怯中结结巴巴讲道:“三殿下也看到了,我是这样懦弱无力的人,也因此明明中了进士,背靠郑家,却还是不得皇上赏识,今日再见到殿下,深感自己必须要跟随学习,有朝一日定要克服这些弊端,走上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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