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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你是如何察觉张从正有嫌疑的?我思前想后,怎么就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回了城隍庙,谢必安缠着南山讲经过,他本来是问范无救的,可那老家伙一直板着张黑脸,对他是不理不睬。
谢必安之前一直以为张从正也是受害人,没曾想他一开始就居心不良:“要不是公子,大家还真的被他骗过去了。”
南山搅了搅碗里的浆糊,瞥他一眼,慢条斯理道:“等你想起来,陈雪荣都投胎转世了。”
谢必安一噎,默默叹了口气,就见一旁整理窗纸的林悠,他屁颠屁颠跑到她跟前,问道:“林姑娘是不是也想知道?”
林悠心道扯她做什么?抬头却见谢必安星星眼,一副十分拜托的样子。
她想了想,正好有自己也有疑问,便接道:“那疏树归禽图是怎么回事?你早知道是假的?”
见是林悠问,南山把浆糊递给谢必安,示意他把对联贴上,嘴上也没停,说道:“也没比你们早多久,我察觉到不对劲,是因为张从正挂在墙上的那幅墨竹图。”
“墨竹图?”林悠想起了当时张从正欲盖弥彰的那幅画,“那怎么了?”
南山道:“这墨竹图是当年李以巽游苏园时所绘,在当时也算是小有名气,画上题词:风摧体歪根犹正,雪压腰枝志更坚。”
“不巧得是,这句词正是我所题。”
闻此言,林悠不由得瞪大了眼,脱口道:“你题的词?就你那字?写得跟春蚓秋蛇,小鸡打架一样。”
莫名被嘲笑,南山咳了咳,偏生又找不到理由反驳,只干干道:“我那叫不拘小节,那什么,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南山幼时十分娇气,回家完成功课后就不愿再多碰笔杆子一下,多些一个字就要哭爹喊娘,别的小孩字帖都临摹了几十幅了,他倒好,连碰都没碰过。
所以,这字要想多好看怕是种奢望了。
谢必安见南山被怼,背着身偷乐。
看他吃瘪,林悠扬唇轻笑,努力回想了那幅画,只不过当时她的注意力全在《疏树归禽图》,竟是没一点印象。
头一次见她笑得开怀,虽然是戏谑,南山莫名也受其感染,微微弯了唇。
忽听身后没了动静,谢必安一转头,见自家大人看着林悠笑得一脸春心荡漾,偏生那平日里一言不合就扎人的小魔女此刻也面带笑意,他:“......”
谢必安见鬼似的回了头,眼观鼻,鼻观心,努力减轻自己的存在感,却听南山突然点名:“诶老谢,贴歪了,往右边来点。”
见他更正好,南山继续道:“还正是因为我这独一无二的字,才发现了破绽,张从正虽然十分尽力的模仿了我的笔迹,但还是欠缺了些火候。”
林悠心道:废话,你自己的字还会认不出来?
“后来听小悠证实了疏树归禽图是正品,我便把此事放到了一边,只是我又发现了另一件事情——张从正对他的手十分爱护,”南山转头问林悠,“不知你还记不记得那瓶手脂?”
林悠点头,那日在张从正书房见过的,一个大男人用那东西......虽然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张从正生活拮据,这般精致确实有些不搭,便道:“那手脂虽不算上品,却也要半两银子一盒,抵得上一人半月的口粮,可你怎么确定那就是他自己用的?”
“因为他的羊皮手套,还有他被揍时不护头不护脸偏偏护手,不奇怪吗?”南山瞧他们面色淡淡,摊手继续道,“反正因为这些事情我存了疑心,就去调查文人馆以及和他走得近的朋友。”
那些血气方刚的少年自然不是他这只老狐狸的对手,请了顿酒就套出了话。
“那些个世家纨绔正是好玩叛逆的年纪,功课不好好做,为了交差便找了人代笔,张从正习了这一手本事,他很会模仿人的笔迹,足以达到以假乱真的程度。”
林悠道:“所以他在文人馆就是靠这个赚钱?”
南山点头:“还不止呢,由于这件事我又想到了《墨竹图》和《疏树归禽图》,便详细去查了查《疏树归禽图》,才发现张从正手里的这幅也是赝品。”
“再到后来,老范查出来文人馆老板在黑市上卖他的赝品,他在其间还捞了不少油水。”
林悠有些不解,这卖赝品的事其实就是门道人看得通透,外行人争个面子,也算不得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顶多就是被上当受骗的人骂几句缺德。
而且这卖赝品的又不是个例,不仅字画,还有些古董玉器,造假的大有人在,可张从正有必要大费周章去黑市卖吗?
想到这,她便问道:“他们为什么要去黑市卖画?”
听到这个问题,南山有些哑然失笑,摇头道:“你们别说,张从正这人还挺有商人头脑,他不仅卖画,还教人怎么卖。”
“凡是在他这卖画的,他都教一套说辞,可把黑变成白,假变成真,把赝品当真品卖出去,这其中差价可是翻了好几倍,要是查出来,可以欺诈罪论处的。”
林悠明白了,总之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张从正这人,乡里邻里口口相传根正苗红好少年,还真真是虚伪了。
谢必安嘴角抽了抽,感慨道:“张从正看着老实巴交的,没想到是个人精啊。”
“把这也贴上,”南山把窗花递给谢必安,继续道,“之后我们顺腾摸瓜,救下了黄驼子,我也顺便把陈雪荣的事告诉了她大姐,由她出面指证张从正,后来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
林悠心里感叹,知人知面不知心,可惜了陈雪荣的一往情深,全都喂了狗。
谢必安凝神想了想,又问道:“可他到底为什么要绑架陈姑娘啊?”
南山摇头叹气,道:“那我就不知道了,多半,还是为了钱吧。”
林悠却想到了另一个问题,抬头问道:“所以,你到底是不是陈雪荣的表哥?”
南山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了她两眼,疑惑道:“这重要吗?”
林悠不假思索,道:“当然!”
若是是,那他师傅的那一翻推论便都是放屁,可若是真的,又怎么解释她看见了陈雪荣这奇怪的现象?
对了,林悠心头一颤,她为什么能看见鬼呢?
南山支着手肘看她,道:“当然是啊!”
林悠讶异,竟然还真的是!可还没讶异完,又听他说道:“刚刚认的,你要是不介意,也可以叫我哥。”
正经说话呢,他跟她开玩笑,林悠忍无可忍,挥出了她许久未用的弯刀。
南山脚底生风的躲过,大喊着:“女侠饶命!”
屋外霜雪漫天,寒冷宁静的冬夜似乎被他们鼓捣着热闹了起来,只留下了辛苦贴窗纸的......谢必安。
——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热热闹闹的年三十终于拉开了序幕,城隍庙布置的十分热闹,对联窗花红灯笼一个没少,就连院落中的枯枝都挂上了小灯笼,一派喜庆氛围。
这天一大早,陈大娘亲自送来了屠苏酒,特意来感谢南山。
“陈娘子不必客气,举手之劳而已。”南山邀着她进庙里坐下,替她斟了茶。
庙里摆了张圆桌,几张四方凳,桌上放着茶水糖饼,陈雪锦瞧着简陋,便道:“公子就在这庙里过年吗?若公子不嫌弃,寒舍也略备薄酒,邀请公子吃个团圆饭?”
南山笑得十分和煦,道:“岂敢岂敢,陈娘子实在客气了,只是舍妹精心布置了一番,不好叫她扫兴。”
陈雪锦扫视一圈屋子,微微一笑,道:“既是如此,那就不强求了,此次多谢公子施以援手,替我妹妹伸冤。”
南山露出惭愧的神色,道:“陈娘子就别谢了,人说报喜不报丧,我这么不吉利的,晦气,不说了。”
陈雪锦一愣,随后低头轻笑,道:“公子说话还真是有趣,哪有这么说自己的,其实今日来,还有一事告知。”
南山点头,道:“陈娘子请说。”
“雪荣被袭那日,有个刚下学的书童捡到了混有曼陀罗粉的丝帕,小孩贪玩,不知怎么把自己小弟蒙晕了,他爹娘不知缘由报了官,一经审问,才发现是自家大儿子捣得蛋。”
“据那捡了丝帕的小孩ʝʂɠ回忆,那天见到了张从正抱着雪荣,”话说完,她重重叹口气,“也算是歪打正着,替小妹沉冤了。”
张从正被判了游街示众,从此名声扫地,永不入仕途。
至于秦晋,发配充军,服劳役十年。
南山心下叹气,真相或许会迟来,但是永远不会缺席,无论以那样的方式,他安慰道:“陈娘子,节哀。”
陈雪锦眼眸闪了闪,她今天来其实是有另一个目的,那天在衙门里奇怪的天象,她隐隐觉得,或许雪荣真的回来过......而眼前这个莫名出现的男子,世界之大,总有些奇人异士以常态混迹其中。
他,会不会有办法让她与妹妹再见一面呢?
想到这,她道:“我知公子不是普通人,或许......有没有可能,能让我与妹妹见上一面?”
南山一愣,又听她道:“我知这事可能有些为难,但是......如果可以,我来生当牛做马,万死不辞!”
陈雪锦有些语无伦次,眼眶瞬间就红了,泪珠子止不住的“啪嗒啪嗒”往下掉。
南山默了片刻,而后笑得坦然,道:“陈娘子说笑了,我哪有那本事,顶多是比常人多了副热心肠,可也做不到请神弄鬼啊。”
陈雪锦默默掉泪,半晌后,她起身道歉:“对不住,是我病急乱投医了,公子安好,我就不打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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