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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佳含泪开着车,原本想回精益,但路上想起和杨叶这十几年的点点滴滴,她还是心烦意乱了。
她问自己,这辈子爱过杨叶吗?
当然。
杨叶是帅气的、优秀的、爱自己的。
但缘分的阴差阳错,就是让他们永远擦肩而过。
他俩互相看对方,都似一轮寒月,永远高高挂在遥远的天际。
那一晚……
路佳紧握着方向盘,不敢退步再去深想。
每人都有必须战胜的心魔,软弱、鲁莽、孤独、怀疑、悔不当初,只有求胜的信念永不蒙尘。
不知不觉,路佳的车下意识地开车路过人民广场,她瞥见 space 规划的那块地,被警戒线拦tຊ着,挖土机和吊车已然入驻,在拆除旧的建筑。
路佳忍不住,踩刹车,找了个地方停车。
然后一个人下车漫步,在夕阳下,在那附近随意走走。
她看见,绿地深处,有恩爱打球你来我往活力四射的小夫妻;
有坐在路边木质长椅上,蒙声抽烟不愿回家的老大爷;
广场阔朗空旷的中央,有色彩斑斓莺歌燕舞的闹腾老大妈们;
她更看见,越过公路,居民区下,停在路边躲在车里玩手机抽烟不远上楼的中年男人……
路佳笑了。
发自内心的。
这就是生活,这就是人间。
人间烟火从来都是世间矫情最好的治愈良药,也是打开优秀建筑的指纹密码。
所以,机关算尽的杨叶一定一定一定,赢不了!
路佳笃定了,所以由衷地低下头,似一朵水莲花般,纯粹地笑了。
忍不住的那种。
……
路佳走后,杨叶则一个人瘫坐在别墅的沙发上,发呆了好久好久。
他仰头望着挑高的房顶,上面的灯光璀璨,就像是触手可及却永远遥不可的她。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了,他认识路佳整整十五年,这个他最心爱的女人,永远都不能理解自己。
他必须成功,因为他成功了,才能给自己挚爱的女人幸福。
如果他不成功,没有钱,那就永远是一个瘪三。
他不能给她幸福,他就不配路佳。
他这么多年的隐忍、折中与奋斗,都是为了路佳!
良久。
杨叶睁开眼,迷蒙中似乎感觉到有人走进了别墅。
是前妻金银银。
金银银跪在地上,一颗一颗地捡着那些散落一地却又永远无法复原的水晶碴。
五彩斑斓,澄明璀璨,耀眼一地,却再无用处。
金银银的神情看起来不怎么好,不是酸楚与吃醋,更像是深深的失望。
杨叶叫她起来,苦笑:“别捡了。哪有你这样的,给前夫和前女友安排地方。怎么夸你呢?妥妥的正室范儿?”
金银银没吱声,已然蒙头跪在地上仔仔细细地处理碎了一地的残局。
一颗一颗,安安静静。
“老杨,我们离婚了。之前,我多么希望,你能和路佳……”金银银的语气满是遗憾和诚心。
金银银没有撒谎,她真心真意地期望过,离婚的杨叶能够挽回得到曾经的白月光路佳。
“闭嘴!”杨叶恼恨埋怨,不耐烦地打断,“你别太过了!居然撮合我和路佳?你是我老婆!我前妻!你说得这么坦然,我真怀疑,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金银银抬起幽怨的眼皮,只一刹那充满意味地瞟了杨叶一眼,而后便自若地说道:“正是因为我爱过你,所以我才希望你幸福!这么多年了,你心里有路佳,我知道。但是,杨叶。恕我直言,你俩……不合适。”
“说什么呢?离了婚了,还对我指手画脚?”
“她不适合你。”金银银看得透,“你俩不是一路人。杨叶,你再这么执着下去,只剩痛苦。”
杨叶仰头喟叹,显然,他不信金银银所说。
“在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我杨叶抢不到的项目,得不到的东西。”
但往往,最了解自己的,就是自己的枕边人。
曾经的枕边人也算。
“路佳不是项目,也不是东西,她是个人。是个活生生的、有脑子的女人。“
金银银捡起地上的最后一枚碎片,放在盘子里,站起身,若无其事地整个倒掉,连同她对杨叶的最后一丝眷恋。
“我不恨路佳。从来没有。”
黯淡中,金银银耐着性子说。
“如果你们天雷勾动地火,我会吃醋,会发疯。但如果只是襄王有意神女无情,我的嫉妒就会好很多很多。路佳不爱你,或者她曾经爱过,但现在她看你的眼神里,已经没有了光。放弃吧,杨叶。我真心不想看你一直痛苦!”
“滚。你懂什么。”
杨叶不服输。
人工智能能赢,精准的算法能赢,他也是。
建筑哪里靠什么才华和理念,要的就是噱头和形式,爱情又何尝不是?
如果凭一颗炽热真心就能成功,那哪来那么多的怀才不遇和范进中举?
费尽心机的得到,才是狂喜;懵懵懂懂的失去,那不过是无知,和无能。
路佳她总有一天,会懂的。
金银银只好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默默摇了摇头。
……
黄浦江边。
星河璀璨的神武大厦。
顶层。
总裁办公室。
年过花甲精神抖擞的杜康生,顶着一头花白的头发,正低头手握高尔夫球杆,专心对着红木绿泥的高尔夫练习器,练球。
秦昌盛屏住呼吸,在一旁耐心陪侍。
三竿进洞,空气中都弥漫着成功后的轻松与微甜。
秦昌盛这才敢颤颤津津地开口讨老的示下:“瞿冲已经送进去了。space 项目流标重投,已是板上钉钉的了。老大请放心,杜少爷在精益一切顺遂。他想做的,应该马上就可以大展拳脚。”
杜康生默不作声地低头拿一块灰色抹布,了无声息地擦了擦高尔夫球杆。
他擦的时间越久,秦昌盛就越无法揣摩到准确的圣意。
半晌。
杜康生才慢悠悠放下高尔夫球杆,插进真皮杆筒,邀请秦昌盛到沙发上坐。
“我要他大展拳脚做什么?”
秦昌盛一听就慌了,顶着一张进退两难热辣辣的脸,不解地问:“那老大的意思是……?”
位极人臣,甘于做人臣,那么明示便是最好的指示。
“老秦啊,你听过那句话么。”杜康生优哉游哉。
四两拨千斤地处理任何事情是他的风格。
譬如此刻,他对秦昌盛这个昔日手下娓娓道:“现在我们这个圈子都心照不宣地说法:不怕儿子纸醉金迷,就怕儿子证明自己,说我要创业;不怕儿子花天酒地,就怕儿子开始专一,说我要娶女主播。”
“哈哈。”秦昌盛这只多年的老狐狸,此刻只得恰如其分地尬笑。
杜康生则坦然,笑问:“老秦啊,你跟我做事多少年了?”
“快三十年了。”
杜康生微微拧了下眉,他这个位置,高处不胜寒,被架空的时间也差不多这么久。
“老秦,你要理解我。”
万人之上,便是无人之巅。
杜康生也是无奈,“老秦,你心知肚明,我的成功,神武的成功,是时代的结果。这种成功是无法复制的,我们吃的是时代的红利。我自问祖坟上冒的青烟有限,惠及我,已是要点高敬神了。”
“杜总,别这么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一代更比一代强。”秦昌盛习惯道。
这是十足的奉承话。
更高段位的杜康生,根本不信。
他幽幽然地拿出一根雪茄,秦昌盛低头给切好,点上。
“明堂这孩子,天天花天酒地香车美女,也折腾不出什么名堂。”杜康生不屑地夹着雪茄一挥手,莞尔的瞬间又立马严肃,“但一创业,真的一个月就能亏你一个小目标……”
秦昌盛尬笑,他当然明白老大在担心什么。
但这是太子与圣上的斗争,他一个阶下一品宰相,或者说是首辅大太监又能说什么呢?
只能挑老大爱听的说。
“那倒也不至于。明堂是海归,学历能力都有。只是——”秦昌盛话留了半句。
但关于幺子的事,杜康生自然要问:“只是什么?”
“只是明堂最近很喜欢围着精益的一个建筑设计师叫路佳的转。”秦昌盛如实汇报。
“得!”镜片后的杜康生显然更失望,“这比女主播还刺激!女主播最多要房,那建筑师要楼!要地!”
能坐到资本食物链顶端的杜康生,世事没有不明的。
思忖片刻,他就明确了,棒打鸳鸯只能激发罗密欧与朱丽叶效应,倒不如随它去,或许自己儿子就是三分钟热度,也未可知。
女人嘛,就那么回事儿,年轻的时候都经历过。
“这是细节。老秦你帮我办件事。”杜康生虽然失望,但很快便能做到喜怒不行于色,点了点雪茄,吩咐秦昌盛,“明堂想要坐稳精益第一把交椅,就得拿出真本事来。这第一条,就是要把王强送走。”
“是。”秦昌盛表示赞同,可又流露出担忧,“但王强那瘟神,我们找了他这么久的漏洞,都毫无进展。神武建材,利益千丝万缕,关系环环相扣,那水可不是一般的深,要搞死他这只苍蝇,是很不容易的。”
“容易就不用考验明堂了。”杜康生对老手下直说,“不经过考验的人,不配当神武下一任的老大。”
话落,雪茄被狠狠掐灭。
“是,老大。我去办。”秦昌盛虽为难,但还是乖觉地深深一点头。
他这个年头,又怎么会对神武没感情?
忠诚,都是靠付出堆积起来的。
付出时间也好,心血也罢,秦昌盛深知,现在站杜明堂,就是站未来的神武。
毕竟,看似固若金汤的杜家,其实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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