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能让万华彤重返学堂,关婮连续数日奔走于受伤孩子家,赔礼,道歉,诚恳地请求各家原谅。
万家财大气粗,多施舍点银两,此事也就摆平。但学堂为了名声,不愿再收万华彤这种霸凌他人的孩子。
如此一来,臭名远扬的万华彤,便失学在家。整日游手好闲,今日跟小丫鬟躲猫猫,明日和小厮捉tຊ虫子,玩得不亦乐乎。
“学堂不愿收,那便算了。”刁当当宠溺孙子,毫无天理,“我彤儿是打了人,可我们也赔礼道歉了,他们还如此不肯罢休。这种学堂,不去也罢。”
这话正合万华彤心意。
关婮听了,不大认同,她腹中虽没几滴墨水,但知道孩子就该上学,尤其像万华彤这种不学无术的。
“母亲,您不能这样由着彤儿。彤儿现在还小,若不好好学习,将来如何管理家中偌大产业?”
这个道理,刁当当自然懂,只是不愿孙子受委屈。
“母亲,我觉得关娘子的话没错。”姚淑女道,“不如依邵刚说的,请先生回家教书。如此,便不会再打架了。”
刁当当轻叹。
以往请过先生回家教书,但统统都被万华彤折磨不堪,最终绝望走了。后来聘金出得再高,也没人愿意上门挣这份辛苦钱。
“无论请老师上门,还是送去学堂,总之是要学的。”关婮点头道。她自小便爱学,苦于家境贫寒,无缘书本,腹中那几滴墨水,还是每回去镇上卖粮食偷听学来的。
“哎,二位娘子不知,此事难呐。”邵刚为难地皱着眉,又笑道,“少爷天性爱玩也就罢了,还时常捉弄课堂老师,这实在……哎——”
关婮瞅一眼门口,见万华彤在院里玩,便笑着问:“同样都是老爷的孩子,为什么棉花那般爱看书呢?”
邵刚回道:“二姑娘的老师对她甚好,所以她喜爱去学堂。老师还时常邀请二姑娘回房教导,十分尽心。”
“老二性子安静,平日不是看书,便是坐在窗前发呆。”刁当当道,“只不过见到人,便捧起书,让人觉得她更爱看书些。”
“老夫人,少爷这上学的事,该怎么办呢?”邵刚笑着问,“不如,还是让我出去跑跑看,或许……”
话未说完,刁当当丧气地摆了摆手:“还是我去试试吧。你要照顾家中生意,哪有时间。就让我豁出这张老脸,一个个去求。”
“这不行,老夫人,如此难堪的事,怎能让您去呢。”邵刚反对,说什么,也不愿让刁当当出门求人。
见他二人拉扯,关婮一拍桌子道:“还是我和姚娘子去吧。”此言一出,争着要出门求人的话,戛然而止。
屋内瞬间安静起来。
邵刚皱眉为难道:“这……如此甚好。”
“不是我说你,你就是笨!”出了家门,姚淑女愤愤不平地指责关婮,“稍微有些脑子的人,都能看出刚才那两人是在故意抢着出门。你倒好,张口就把这么难的事,揽到自己身上,还带上我。”
秋风一吹,荡起两人额前碎发。姚淑女一把甩脑后,气鼓鼓地往前走。
关婮跟上去,笑着激将:“你既不愿意,为什么还往前走?回去啊。”
“你……”姚淑女中招,瞠目结舌,“我……不是担心你出门被人欺负,所以同你一起出门。这点都看不出来,真是的!”
关婮伸手挽着她,俏皮地笑道:“我知道,姚娘子人美心善,世间绝无仅有,凡事总会先想到我。”
“哼!”姚淑女喜爱撒娇,脖子一扭,噘起嘴。扭头故作矫情那瞬间,余光忽然瞟见一个熟悉身影,立即扭头认真看。
这一看,不得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破口大骂:“你这个负心汉,这么快就怀抱美人了。”
“你说什么?”关婮没明白,随着她的目光,瞧见眼前一对男女,手挽着手,边走边说话,十分亲密。
“他莫不是你相公吧?”
“是前相公。而且是我提出的和离,是我不要他的!又穷,又寡淡,没意思透了。”姚淑女更正,且越说越愤怒。
关婮纳闷,低声问:“既然如此,为什么你看上去这般生气?”
“谁说我生气,我分明高兴得很。”姚淑女嘴硬,拽着关婮的手,大摇大摆地从视线前那对男女身旁经过,还故意蹭了下小妇人的肩膀。
小妇人吓了一跳,“哎哟”一声。
“走路没长眼吗!”前相公张口就骂人,见是姚淑女,忽又嘲笑,又见她身旁还站着一位胖子,便失礼地哈哈大笑。
笑完他道:“虽说如今我南梁女子追崇丰腴为美,但像她们这般肥胖的人,还是极少数的。丑,实在是丑陋不堪。”
“你个田舍郎!”姚淑女气得牙痒痒,撸起褂袖,想打架。
关婮一把拽住她,愤怒回怼:“你这尖嘴猴腮的,懂什么叫美。肤浅货色。让开,不要挡着我们的道。”
“呵,二位请好。”阴阳怪气的语调,听得人心里发毛,气得姚淑女特别想打架,幸而关婮拽她走开。
待走远些后,姚淑女夹着哭腔,抱怨:“他骂我们胖,说我们难看。”
“事实如此啊。”关婮倒是诚实。
姚淑女愤愤不平,左右瞧瞧街上出现的女子,虽没有婀娜妙曼之人,但皆是微胖,相较于她们,的确更加好看。
“我们这样,好像是有些丑。”最终,她悄声说给关婮听,顺从内心真实的感受。
关婮豁达,微微一笑,宛如四月天明媚的阳光,温暖。
“今日先丑着吧,明日再说。待会要去求人办事,快别生气了。方才邵刚教我们的那套说辞,再练习几遍,免得待会又被学堂守门给轰出来。”
“哼,还是邵刚好。”姚淑女蓦然来这么一句。
两人跑了三所学院,皆以失败告终,最后花钱求人,千般难万般苦,可算约到一位学堂负责人,一同用晚餐。
兰香酒肆。
站在酒肆门前,关婮皱眉,扭扭捏捏,不愿进门:“这里不是个正经地方吧?”
“当然不正经。”姚淑女自幼混杂于鹿州城大街小巷,知道得自然多,“我花重金从学生嘴里撬出来,说这个余先生其实表里不一,还是个色鬼,虽掌管整个学堂,但内心十分闷骚。请他来这里,明面上说请他吃酒,这吃着吃着,自然就能做风流事,让他快活快活。如此一来,我俩那讨厌的继子,便有学可以上了。”
关婮听了,内心反感,但世道如此,她又能如何?只能顺应自然,就当自己是个瞎子聋子吧。
余先生倒是个守时之人,两位娘子前脚刚到,他后脚就到了。中等个,瘦弱样子,许是风流事做得多,肾虚精亏。
“某见过二位娘子。”余先生飞快打量几眼约他的娘子,见皆是过于肥胖女子,瞬间感到失望。
“余先生有礼。”两位娘子并未发现起初他那色眯眯的眼神,已经失去颜色,“快请坐。好酒好菜,即刻就来。先生爱吃什么,可要再加几道菜?”
“不用了。”余先生摆手,“某平日吃惯了清淡饮食,无需刻意。二位娘子的用意,某深知,只是……”
姚淑女会来事,听见余先生话语转折,立即命店小二传唤一名陪酒女,浓妆艳抹,坐在余先生身旁。
余先生假模假式避让,许是真心瞧不上陪酒女,皱着眉连声拒绝。
不要女人陪,正合关婮心意,忙请出陪酒女,笑道:“言归正传。彤儿上学的事,先生能否帮忙?”
“帮忙可以,如若不然,某怎会赴约?”余先生捋小胡须,“只不过,有些难呐。”
“您看这样,可以吗?”姚淑女二话不说,直接亮出一沓自家钱庄银票。
“诚意够吗?”关婮笑着问,心疼银票。
余先生眉头一皱,轻声嗔道:“我帮忙,那是因为万兄,可不是为了这些俗物。”
“但是话说回来,”关婮巧妙地接话,“若没有这俗物,如何与家人好好生活呢,对吧先生?”
“此话不假。”余先生变相接受银票。
姚淑女立即笑着把银票送他面前。
“那小儿入学之事?”关婮着急。
余先生笑笑:“放心吧,此事妥了。”
“哎哟,这可太好了,多谢先生。”姚淑女高兴地说,“往后小儿在学堂的事,还望先生多多照应。”
“尽管放心。”余先生赚得盆满钵满,心情怎能不愉快,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兴致高时竟还说了一大箩筐知心话。
“先生醉了。”关婮提醒。
余先生摇头:“我有海量,不怕醉。对了,时候差不多了,你们走吧,给我找个人上来伺候。”
醉了,便肆无忌惮,心里话尽数说出。
姚淑女将开席前那位妓女喊回来,塞给余先生,让他们玩耍。余先生急不可耐,忙搂入怀里亲嘴。
“先生慢点,别着急呀。”妓女有的是法子伺候男人。只听她哎呀呀叫着,余先生气喘吁吁。
站在门外偷听的姚淑女捂着嘴笑。
关婮嗔道:“他掌管整个学堂,你怎能让他如此呢。若是传出去,毁了学堂名声,到时候彤儿入学,恐又要黄。”
“万华彤那毛孩子,送去学堂,简直就是祸害,不去也罢。”姚淑女只管看好戏。
“姚淑女!”
“呵呵——”姚淑女还在偷笑tຊ,“好了好了,不偷听了。放心吧,不管接下来怎么样,至少这件事,我们办成了。如此,老夫人不好再说什么了。”
“但愿吧。”关婮当真不放心正在风流快活的余先生,还特别心疼送给他的银票,只恨不能带走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