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来园中，说是给文华郡主撑腰，倒也不全是。
　　因为她一坐下，就叫文华郡主出来给乔鸢飞赔礼道歉。
　　且不说文华郡主有多委屈不情愿，乔鸢飞心中反正很怪异，既怪异又警惕。
　　被宠上天的天之娇女会给平民百姓低头弯腰？
　　这怎么可能？
　　只无论心中如何想，乔鸢飞脸上露出的都是惊愕之色。
　　她红着眼，颤着声，又慌又急道：“公主……民女不过是卑贱之人，怎能叫郡主赔礼道歉？”
　　长公主看着她，目光犀利：“是么？那本宫怎得听说，你斥责郡主蛮狠霸道、飞扬跋扈？若今日郡主不给你赔礼道歉，岂不是将这谣言坐实了？”
　　来了。
　　质问只会迟到，却不会缺席。
　　乔鸢飞就知道，长公主不可能真是来主持公道的。
　　便是要主持，也是为她女儿主持。
　　能将女儿养成这种蛮狠不讲道理的性子，作为她的母亲，长公主又能有多公正清明？
　　乔鸢飞一边估量自己今日能不能安全脱身，一边扑簌簌的掉眼泪。
　　她没有抬头看长公主，只挺直纤瘦的身躯，怯弱道：“是民女以下犯上，求公主恕罪！”
　　说罢，“扑通”一声跪下去，重重的磕了个头。
　　赵渊就坐在长公主身边，虽然知道乔鸢飞在演戏，可看到那白净额头上瞬间起了红痕，仍旧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
　　他正要开口，太子就先秉直道：“姑母，此事说起来，到底还是文华先做得不对……”
　　太子正要往下继续说，赵渊就掩唇轻咳了一声。
　　被提醒后太子猛地顿住，然后发觉长公主脸色很沉。
　　也是，哪个做母亲的能容忍别人说自己女儿不好？便是亲侄子也不行。
　　太子一时为难的皱起眉头，三皇子却在旁边笑着打圆场：“姑母，不过都是小女儿家的玩闹，您何必动这么大火气？文华自小调皮，爱闹些也是常事。您训也训过了，骂也骂过了，就别再为难文华了。既然这位乔姑娘没事，不如这事到此为止如何？”
　　话虽是对着长公主说的，可眼睛却是看着乔鸢飞。
　　三皇子的意思，是在告诉乔鸢飞，这件事到此为止。若是纠缠下去，只对她没好处。
　　乔鸢飞当然知道什么情况对自己有利，她眼眸含着一眶泪，朝长公主叩首：“多谢公主。”
　　一瞬间，额头的红痕又加深了些。
　　好似精致漂亮的白瓷上，无端蒙上了杂尘。
　　赵渊只觉得那红痕格外碍眼，他抿抿唇，看向长公主道：“这件事归根结底因我而起，姑母莫要怪罪文华……”
　　还没说完，他就猛地咳嗽起来。
　　那张清隽出尘的脸，忽然变得苍白又脆弱，偏偏眼角因为用力又泛起了淡淡的红。一眼望去，这样的五官样貌，竟比女子还要漂亮勾人。
　　乔鸢飞偷瞄一眼，发觉这男人也挺会演戏的。
　　从竹林初遇到现在，她可从没见赵渊如此孱弱过。
　　但长公主却一瞬间软了心肠，文华郡主也着急起来：“阿渊哥哥，你快别说话了。来人，捧热茶来。”
　　丫鬟们轮流送上热茶点心，等赵渊喝两口顺了气，文华郡主才彻底放下心来。
　　长公主看着赵渊，威严的眉宇中难得柔软几分：“怎么都过去两年多了，这伤还没好利索？宫中太医这么多，就没一个顶用的吗？”
　　说罢，她的眼神落在赵渊腿上，眸底含着隐晦的心疼。
　　赵渊却很平静，他含笑说道：“太医只说落下了病根，好好养着就是。我如今这模样，能捡回一条命就不错了，倒也不奢望别的。”
　　一听这话，文华郡主瞬间红了眼。
　　长公主沉默片刻，最后也叹了口气：“是，活着就好。”
　　心中往事被勾起，长公主也没多少心思再去计较别的了。
　　但今日的事必然会传出去，明日朝堂上就会有人弹劾她和侯爷，所以乔鸢飞这人还得完美解决。
　　长公主目光落在乔鸢飞身上，声音威严道：“你起来吧。”
　　乔鸢飞起身，规规矩矩站在下方，头也没抬。
　　长公主问道：“你是谭家二房夫人的外甥女？”
　　乔鸢飞垂眸乖巧回应：“是。”
　　“可有读书识字？”
　　“上过一年私塾。”
　　文华郡主听到这话，立刻扬起下巴鄙夷道：“到底是小地方来的……”
　　“住嘴！”长公主恨铁不成钢的剐了文华郡主一眼，又看向乔鸢飞，“也就是说，你是识字的？”
　　乔鸢飞猜不透长公主在想什么，只好顺着往下答：“是，民女识得几个字。”
　　长公主就道：“既然如此，你便来公主府，给文华做伴读吧。”
　　“什么？”文华郡主惊讶出声，乔鸢飞也猛地抬起了头。
　　她来公主府给文华郡主做伴读？
　　那岂不是任由对方搓圆揉扁？
　　乔鸢飞想都不想，连忙再次跪下道：“多谢公主好意，只民女粗鄙不堪大用，不及上京贵女十分之一，如何能为郡主做伴读？”
　　文华郡主也说：“就是啊娘。你看她，除了那张脸外，还能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我才不要她当伴读呢，丢死人了！”
　　长公主才不管文华郡主愿不愿意，她只肃脸盯着乔鸢飞，问道：“你在拒绝本宫？”
　　这种难言的强大气场，逼得在场之人都不敢吭声。
　　乔鸢飞哽住，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拒绝。
　　她对静安长公主的了解太少了，只知道当今圣上能在当年夺嫡之中胜出，与这位长公主撇不开关系。
　　可长公主性情如何，没有人能说得清。
　　君心深不可测，一样用于这位公主。
　　乔鸢飞抿唇沉默，长公主也沉默的盯着她。
　　那双与文华郡主如出一辙的丹凤眼，犀利冷漠的盯着乔鸢飞，仿佛乔鸢飞只要敢说出个“不”字，下一刻便会叫她人头落地。
　　乔鸢飞想了很久，到最后，忍不住抬头看向长公主……身边的赵渊。
　　赵渊神情平淡，却在她看过来时微微颔首。
　　两人并没有那么熟，关系也没多么好。可那一瞬间的默契，在赵渊示意时，乔鸢飞的心中就莫名安定下来。
　　她没再沉默，声音低而轻的开了口：“民女不敢。”
　　“那就是答应了？”长公主咄咄逼人。
　　乔鸢飞跪拜下去，行礼谢恩：“是，多谢长公主垂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