揉碎了的春光落在廊下, 斑驳的光影照在清俊少年郎的侧脸,鼻梁挺拔,眉眼精致的像被上天精心雕琢过那般。
姜轻雪也不好意思直勾勾盯着他看,小心翼翼偷看了他两眼, 脸颊越来越烫, 像是被火烧了起来。
她用手捂了捂脸,降下似火燎原的温度, 她说:“你站过来过, 挡着太阳了。”
阮洵期没想到还会见到她, 上次已经是侥幸。
他觉得真好, 满脑子都是她的声音也好听,说话也可爱,好乖好乖的。
他想的太出神, 都没发现姜轻雪在和他说话。
姜轻雪等了片刻, 见他低头埋着脸,心不在焉望着脚尖, 难道他不想理她吗?
她忍着委屈, 小声地问:“你为什么不理我?”
阮洵期大梦初醒般, 他总算又抬起了脸,红着脸看着她,赶忙同她解释, 生怕她误会自己:“我…我没有不理你,我刚才走神了没听见。”
“噢。”
“你方才说了什么?能再和说我一遍吗?”
“好吧, 我说你挡着我的太阳了。”
阮洵期在她面前手脚都不会放, 甚至有点反应迟钝, 他手足无措挪动位置,“这样呢?”
姜轻雪只是想和他多说两句话, 并不是真的要晒太阳,“嗯,好了。”
她看着说话动作都有点笨拙的少年,感觉她和上辈子还是一样的,没有什么变化。
姜轻雪觉得她以后得找合适的机会来见他,不能次次都靠裴山。
她抿了抿唇,小声地告诉他:“我饿了,你那里有吃的吗?”
阮洵期觉得窘迫,心里又有点着急,他摇了摇头,“没有,还没到书院开饭的时辰。”
他吃的都是些粗糙的干粮,有自己做好的馒头、烙好的饼,他吃习惯了觉得好吃,于她而言肯定难以下咽。
怎么能给她吃呢?
姜轻雪咬了咬唇,“可是我饿,我等不得了。”
少年啊了声,很是为难,他试探着开了口:“我屋子里有馒头,你吃吗?”
姜轻雪点头:“吃的。”
“我去给你拿。”
“我陪你。”
阮洵期没想到郡主这样好照顾,她竟然愿意吃馒头。
他都不好意思给她吃,他又补充:“是我自己做的,可能有点不太好吃。”
姜轻雪上辈子吃了不少阮洵期做的糕点,她立马说:“我不挑食的。”
阮洵期忍不住对她笑了笑,“嗯。”
姜轻雪见他笑了,也跟着笑了。
阳光落在两人的脸上,难得一派温馨。
这个馒头终究是没有吃上,两人傻笑的时候,头顶忽然落下一道低沉的嗓音。
裴山不知何时折返了回来,他伸手轻轻扯过她的胳膊,将她往自己身边拽了拽,悄声无息隔开了她和少年的距离。
他脸上几乎没有表情,一双冷瞳淡如水,他问:“遇见什么好笑的事了?”
姜轻雪听见这道声音,心就提了起来。
她不敢有丝毫的松懈,上辈子是绝听不得从她口中提起阮洵期这个人的。
姜轻雪装出诧异的模样:“表哥,你怎么回来了?”
裴山的视线久久停留在她的脸庞,盯着她的脸看了半晌,少女发间的发带随着风摇摇晃晃,她神色纯净无辜,眼珠明亮。
他抿了下唇:“我放不下你。”
裴山没有继续追问方才两人在说什么,他又深深看了眼阮洵期,这次倒是认认真真打量了两眼他的样貌,长得还是挺好看的。
斯文、清秀。
姜轻雪会喜欢这样的吗?应该也不至于,两人今天才见了第二面。
裴山皱眉,他怎么变得如此敏感多疑?
胡乱猜忌,也不好。
阮洵期和姜轻雪,身份悬殊,他便是日后考中了状元也不可能娶得了郡主,他担不起,且不说压不住旁人,他也护不住她的周全。
日后姜轻雪的母亲要给她相看人家,也看不上这样的。
想远了。
裴山回神,抬起手指轻轻蹭了下她的脸,很快就收回了指尖。
男人指腹温凉,沁着丝丝寒意。
姜轻雪有点僵硬,她说:“我能照顾好自己。”
裴山好想听见了,又好像在敷衍她,嗯了两声,“走吧,我带你一起过去,用不了多少时辰。”
姜轻雪有点舍不得,悄悄回头看了眼阮洵期,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脸都热了热。
少女青涩的心意,在这个春日里渐渐生了芽。
裴山回头看见她落后了几步,他特意放慢了脚步来迁就她。
姜轻雪跟在男人身后,盯着他的倒影看了会儿,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文阁附近。
姜轻雪不愿意进去,裴山只好让她在偏厅里等,他离开之前又叮嘱:“不要乱跑,饿了就先吃些糕点垫垫肚子。”
这些话姜轻雪听得要起茧子了,她点点头:“知道。”
裴山去了正堂。
偏厅里开着门窗,院子里的竹香一阵接着一阵。
姜轻雪靠坐在椅子里,百无聊赖时捡起盘子里的糕点就要往嘴里送,但许是吃过苦头,她现在都不太敢在外面乱吃东西。
她又讪讪将糕点放了回去,双手托腮,眼巴巴盯着盘子,在吃与不吃之间纠结了许久。
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原是裴山同他曾经的老师打过招呼,寒暄了两句就来偏厅里找她。
小姑娘睁着圆圆的眼睛,黑漆漆的眼珠盯着盘子里的糕点不放,舔了舔唇,又忍不住咽了口水,硬生生忍着没有去碰糕点。
裴山站在门外安静看了她片刻,少女唇色潋滟水润,下唇被她自己的牙齿磨得有些泛红,像是软烂熟醉的樱桃,散着浓香和软甜。
男人眼神如海晦暗,无声滑动了两下喉结,待心头那把忽然烧起来的业火降了下去,他缓缓走进去,神色平静,与平时没有两样,他说:“不是和你说了饿了就吃糕点吗?你害怕?”
姜轻雪坐起来,仰起脸看着他,嘴硬道:“我不饿。”
裴山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夸她,在外面如此谨慎,生怕找了道,看来上次那场苦结结实实被她记在了心里。
吃一堑,长一智。
如今也知道了防人之心不可无。
他揉了揉她的头发,“真不饿?”
姜轻雪摇头,“真不饿。”
裴山想了想,再过一会儿就能去用午膳,她既然说不饿就算了。
逼她硬吃,说不定她还会怀疑他居心不良。
“那我们回去了。”
“表哥,我还想再转转。”
“这里没什么好看的,该带你去的地方你方才也都看见了。”
“后山还没去呢。”
姜轻雪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裴山深深看了她两眼:“你想去那座野庙?刚才不是还不想吗?”
姜轻雪不敢对上他的眼,怕被他看出什么,裴山这人瞧着不露山水,其实眼神很尖,他刑讯的手段不再宋砚璟之下,是万分敏锐的人。
“难得出门一回,我想多待会儿。”她面不改色在裴山面前扯谎。
裴山抿着唇,下颌绷得有点紧,他盯着她的脸色,难以分清她到底是不是故意在他面前说这些似是而非的话。
裴山看着她,若有所思道:“以前倒是没见过你对书院有什么兴趣。”
姜轻雪撇开了眼,匆匆躲开他的眼神,她说:“我生病的时候看了些书,都很有道理,因而有些懊悔从前在国子监没有好好听学。”
她编也编的不好,说到这里就编不下去了。
姜轻雪说完看了看他,看不出裴山信不信。
管他信还是不信。
反正两人现在除了表兄妹,已经扯不上其他关系了。
裴山选择了相信她,摸了摸她的头:“那我过几天再带你过来。”
姜轻雪已经和阮洵期搭上了话,下回便不需要他带路,她能另想法子,可她不好推拒他,只能僵硬点点头,“好。”
裴山带她回府的时候,在书院门前碰见了赵景淮。
小将军并不是姗姗来迟,他半个时辰前就到了,问了人也没瞧见裴山和姜轻雪。
赵景淮靠在马车旁,少年长身玉立,懒洋洋的模样如同玩世不恭的俊公子,他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她身上。
小郡主明眸皓齿,灿若芙蕖,亭亭玉立站在光里,乌发衬着雪白的皮肤,水色极好,漂亮惹人怜。
赵景淮在门前等了许久,他倒是没想到今日裴山也把人藏得这么紧,姜轻雪现在可还不是他的未婚妻,思及此,赵景淮的眼神冷了冷,这事当真棘手。
裴山不松手,就没旁人的份。
赵景淮今天特意带上他的妹妹,他知道妹妹喜欢裴山,如此也算成全了她。
赵敢宁落落大方同裴山和姜轻雪打了招呼。
姜轻雪看见她就像看见了救星,希望裴山能抛下自己同赵姑娘一起,可是裴山好像连寒暄都懒得寒暄,“我与她先行一步。”
赵景淮从前是在战场上厮杀的小将军,脸皮极厚,“我正好也有事请世子帮忙,正好一起。”
裴山没管他,上了马车,他沉默不语,坐在一旁闭目养神。
有些事不能细想,不然就有太多不同寻常的蛛丝马迹。
他不开口,姜轻雪也不会主动同他说话,除非是有事相求。
片刻,男人忽然睁开了双眸,他叫了她的小名:“岁岁。”
姜轻雪往后挪了挪,却仍然逃不开他身上冷厉的气息,她心头不安:“怎么了?”
裴山忽然抬手轻轻攫取她的下巴,盯着她乌黑水润的眼眸,男人绷着很是冷淡平静的神色,轻启薄唇,声音里也听不出什么波澜,他问:“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