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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千澜与赵世恒相顾无言,两人不必说出口,便已经想到了问路之人是富保。夢
  富保所带的人里,必定有一个正在出疹的人,只消在路过莫聆风时,对着莫聆风打个喷嚏,或是将衣角自莫聆风身上拂过……
  她这样大的孩子,不加防备,一个照面,就会染上。
  原来皇帝不是要莫聆风进京,而是要直接断绝她的生机。
  这十州之财,国库已经张开巨口,意欲鲸吞,又怎能拱手让出。
  莫家不能有后人,因为有人,就有希望,就会生出隐瞒、反抗、潜逃、玉石俱焚之心,皇帝要的是莫千澜孤家寡人、心灰意冷,慢慢磨去他的性子,让他交出莫家所有秘密。
  若是李一贴隐而不发,再晚上一夜,待莫聆风身上出了疹子才发现,怕是就晚了。
  幸好——不,不好!夢
  出疹如此凶险,莫聆风人躺在床上,然而一只脚已经迈进了鬼门关。
  莫千澜目光阴骘,忽而扬手,把手边茶盏狠狠掷到殷南额角,茶水劈头盖脸洒了她满身。
  巧如范金,精比琢玉的翡色茶盏碎于坚硬石上,殷南立刻俯身跪在瓷上,一线血从额上落下。
  莫千澜怒斥她:“富保是太监,言谈举止、口音、衣裳,再伪装也不与常人相似,一行人里,有人包头又包脸,鬼似的藏着,你也没看到?你竟疏忽至此!”
  殷南俯首无言,没有辩驳。
  赵世恒沉着脸:“富保那边,如今怎么安排?”
  莫千澜半晌没有言语,直到殷南跪的两腿发麻,才揉了揉额头:“全埋了。”夢
  赵世恒皱眉:“富保是内侍。”
  莫千澜充耳不闻:“就在佳县动手。”
  赵世恒迟疑道:“佳县是祁州和宽州交界之tຊ地,又常年的闹匪患,倒是可以推脱出去,只怕陛下会起疑心,若是陛下认定我们手里有人,恐怕会变本加厉。”
  莫千澜斩钉截铁:“阿尨若是有事,他便是在神坛上,我也要拉他下来!”
  赵世恒在心底长叹,闭上了嘴。
  莫千澜吩咐殷南:“去找你哥,让他不必再盯着富保,你们一起去佳县,把事情办利索。”
  “是。”殷南站起来,随手一摸额头鲜血,那血就把上半张脸都糊的血淋淋的。夢
  她总是瘫着的脸上,忽然浮现出细微情绪——兴奋从眼睛里浮出来,从嘴角往外溢。
  平常的时候,她总是没有情绪,仿佛和这个热热闹闹的世界隔着一层,反倒是感觉身体里空荡荡的——小的时候,身体里总有东西,她得带着东西走过风沙地,走过牛马成群的草原,再走过活沙滩地,回到宽州。
  但“埋”人的时候,他人沸腾的血好像会填充她的空洞,她的眼睛和耳朵会清晰起来,能让她重新看清楚天和地。
  带着这种微妙的笑意,她走到门口,忽然扭头看向莫千澜:“爷,殷北是我弟。”
  说罢,她扭头继续往外走,去寻殷北。
  风雨依旧,莫府忙的热火朝天,药的焦苦之气渗透到了每一个角落,就连九思轩,也逃不脱。
  邬瑾坐在临时收拾出来的厢房里,和程廷面对面而坐,中间隔着一张方桌,桌子中间摆着烛台,里面点着一条长料烛。夢
  程廷躬腰驼背,窝在圈椅里,鹤氅搭在扶手上,趿拉着鞋,聚精会神解九连环。
  鎏金九连环抖的哗啦作响,一个都没拆出来。
  邬瑾丝毫不受影响,聚精会神背诵《书经》,因其内容古奥迂涩,还只默诵到皋陶谟。
  他句句都要明悟,一句不解,便不读下一句,又对照厢房中一本《书经正义》反复揣摩。
  正背诵到“厥身,修思永。惇叙九族,庶明励翼,迩可远”时,程廷忽然“啊”的一声,用力跺脚,甩出九连环在桌上,使劲一挠头,气的面红耳赤:“什么破玩意儿,早晚融了你!”
  他想去抠脸上的红疙瘩,又生生忍住了:“邬瑾,你帮我把这九连环解开,我明天送你一个泥婴。”
  邬瑾不为所动,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书,程廷就是立地成佛,他也无暇分神。夢
  程廷没有成佛的本事,但也能作弄的惊天动地,把厢房里的瓶瓶罐罐搬来倒去,等着邬瑾开金口,然而邬瑾一直埋头于书海之中。
  他不知道邬瑾想买这本《书经正义》已经许久,然而此书抄本都要一贯又二佰八拾文,只能作罢。
  九思轩中书册任凭他们翻阅,他却是第一次进厢房,得此良机,岂能放过。
  程廷撒野撒的无人回应,寂寞至及,支开窗,对着窗外大黄狗“汪汪”两声,大黄狗连尾巴都没摇一下,只换了个位置,拿屁股对着他。
  他百无聊赖,又不敢在莫府造次,生怕莫千澜神出鬼没,再赏他二十杖。
  换了张躺椅躺下,他招来忙的脚不沾地的祁畅,让祁畅喂他吃佛手干,给他斟茶,给他打小扇。
  他自以为是让祁畅轻松些,祁畅心中却焦急的很。夢
  九思轩下人不多,平日里事少,显不出忙碌,今夜骤然住了人,就忙起来,他是下人中的下人,什么杂事都要干,倒马桶、耙落叶、通积水、满院子擦鸟粪,全是他的活。
  今天他在这里伺候程廷,旁人只会以为他借着程廷躲清闲,又要受一场打骂。
  他不敢言语,只是急,急的忍不住去看邬瑾。
  邬瑾已经忘我,浑然不知他们在干什么。
  赵世恒进来时,祁畅正拿帕子给程廷擦汗。
  赵世恒冷眼扫他二人一眼,程廷愣在椅子里,随即猛地站起来,笔直地站了。
  邬瑾毫无反应。夢
  程廷又大着嗓门喊了一声:“先生好!”
  邬瑾仍旧是看书,连头也未抬。
  程廷眼见赵世恒看向邬瑾,大着胆子伸长手臂,捅咕邬瑾:“邬瑾!先生来了!”
  邬瑾这才醒过神来,抬头一看,赵世恒就在自己身侧,连忙起身长揖:“先生,学生失仪。”
  赵世恒“嗯”了一声。
  邬瑾收起桌上书册:“先生请坐。”
  赵世恒没坐,低头看了一眼桌上的书:“此书倒是值得一看,以史为鉴,既如此今日不解题,你们好生看书,旬考的题等我有空了再解。”夢
  他一指九连环:“程廷,你的功课怎么不做?”
  程廷满面悲苦地挪步过来,拿起九连环,只恨九连环不是玉石做的,他摔不碎。
  邬瑾问道:“敢问先生,需得耽搁多久?学生怕家里人忧心。”
  “很快,”赵世恒转身出去,“自会和你家里人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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