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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拎着大肚瓷壶的云纤双手一紧。
  麦秋见状笑道:“你莫不信,让我细细说与你听。”
  她唤丫鬟去朝凤小厨房取了烧炸茶食来,一一摆放在楠木嵌螺小桌上。
  后又顺手接过云纤倒得热茶,品了起来。
  “朝凤中很有些精明伶俐我远所不及的,就如仲吕、维夏,还有孟夏、梅月。”
  “她们虽聪慧却也各有弱点,比如维夏,她便错在过于优柔寡断。”
  “当年梅月风头正盛,她手段狠辣局做得又妙,折于她手的不知凡几,当年琴艺考校梅月凭己之力,逼着三人自此跳了下去。”
  麦秋指着关上的房门,笑得明媚。云纤透过窗,看着廊上飘忽的红绸灯笼垂眸不语。
  “那三人中,本该有巳月一个,可她怯了。”
  “她抓着廊柱哭得凶呢,朝凤里她是我见过最为娇气的,娇气得令人生恨。”
  “那时人多着呢,哪里容得下这般撒泼打滚悔了赌局的?她不愿跳,自是维夏帮她赴这一场黄泉约咯。”
  麦秋说着,语气中隐有羡慕。
  “自那日我便瞧出巳月是个好的,值得将她留至最后。”
  “而槐月身残,这些年一直是槐序护在身边,她二人注定出不去朝凤,是以我寻了她二人做一柄手中剑。”
  麦秋语带惋惜:“众多人中,我最喜的便是维夏,可惜那日她摔断了脖子,一时又不曾断气,还是仲吕送了她一程。”
  “说起仲吕,她亦因巳月而亡。”
  “维夏死后,梅月身边多了不少拥趸,墙倒众人推,仲吕带一个拖手拖脚的巳月,自是早早中了圈套。”
  麦秋眉心紧锁,似有疑惑:“那日巳月被丢入院中枯井,仲吕偏生出去寻她,皑皑大雪铺了满地,她想也未想跳入井中。”
  “冬日里,她将衣裳给了巳月,抱着巳月暖了她一宿。巳月在外头也就哀嚎了一宿,那声音从凄惶至凄厉,又由凄厉到哀求,再至恶毒咒骂……”
  “再到最后,她的声音夹杂着风雪,转为幼兽般的呜咽,惨惨戚戚听得人牙酸。”
  “许是枯井昏暗,巳月自那日后便落了心魔,她恐黑,夜里总要点着油灯,可她不想让人知晓,掩耳盗铃似的抓着个绣撑子,装模作样。”
  云纤喉间梗着千言万语,眼前盆子里火光明灭,她始终未发一言,许久许久,她才道一句为何不喜巳月。
  “不喜吗?我未曾发觉。”
  麦秋杵着下巴想了半晌:“许是因为她蠢。”
  云纤道:“也或许因你妒她有人相护。”
  “咦?”
  麦秋睁着桃花眼,甚是少见的有几分呆愣:“我未想过是这原因,许也是呢。”
  她不在意一挥手,便将此话抛开不提:“后我听朝凤里头的其他人说,巳月是踩着仲吕冻僵得尸首爬出深井的,当真有趣。”
  云纤不知有趣之处在哪,只默默听着不发一言。
  “清和也不甚聪明,她学着梅月的张扬,却又没有梅月的手段。心性不强又四处树敌,若不是我暗中帮她周旋,哪里会让她活到今岁冬日?”
  “后来不过再有人入了朝凤,她便疯魔了,连我都不曾想到。”
  “朝凤优秀者甚多,可木秀于林又不知韬光养晦,日日将长处显于天tຊ光之下,自然也就招了不少被这锋芒刺了目的……”
  “啧,蠢,当真是蠢。”
  麦秋摇头,满脸无奈。
  云纤道:“你从最初便一步步谋算,方养成眼下这局面?”
  “自是。”
  麦秋冷哼:“并不容易。”
  “刚进朝凤时,我亦懵懂,好在……他人足够蠢钝。”
  “为何与我说这些?”
  麦秋站起身,将手里甜软番薯递给云纤:“待你败,这世上再无麦秋,可我对朝凤中的日子甚是喜欢,不想世上无人知晓我的手段。”
  她似幼童一般炫耀:“说与你听,我亦开怀。”
  云纤想问她怎知自己必定会胜,可话到嘴边又忍不住浅笑出声。麦秋部署多年,尚不知在后埋了多少把戏,她一个方进朝凤不久的,怎能与之抗衡?
  看着手中香甜的番薯,云纤掰开小口吃了起来。
  见她动作,麦秋笑言:“你就不怕我落了什么牵机、钩吻、曼陀罗?”
  “不怕。”
  朝凤死了那般多的人,除槐序手中牵机是其母亲所赠,死于毒物外,其他人再未听过因毒而亡。想来是傅家不允这等不可控的手段。
  若万一使脱了手,说不得要死一大片。
  她想得刻薄,忍不住眼露讥诮。
  “你当真有趣,若我二人未在朝凤相遇,说不得要与你把酒言欢。”
  云纤垂眸:“便没有旁的方法了吗?”
  “让我想想。”
  麦秋捧着番薯,认真思索起来。
  屋内无人,唯有一个丫鬟站在麦秋身后,显得偌大一个屋子空荡荡的,巳月拔步床前挂着的茜色纱帘随寒风飘起,在空中悠悠晃晃。
  “其实哪怕未能成为傅知禾,也可留下一条命另谋出路。”
  捏着番薯的手微顿,云纤想问却见麦秋站起身走至窗前。
  “府中从朝凤出去的不仅仅只有‘傅知禾’,偶尔时候,也会有人领了别的身份离开这里,例如银霜、柴霜。”
  她边说边捧紧了纯铜累丝暖手炉,将冻得发寒的手轻轻贴在上面。
  麦秋身旁丫鬟上前,经过云纤身边时,云纤亦站了起来心下防备。
  “你意思是银霜柴霜亦是朝凤里的姑娘?”
  “正是。”
  麦秋柔声开口:“确有人未以傅家嫡女身份走出朝凤,我娘亲便是其中一人。”
  “你娘亲?朝凤……那你爹爹……”
  云纤一时未能反应过来。
  “是呀,我娘亲是朝凤里未能获胜的姑娘,所以我对朝凤知之甚多,自然也就比你们多了几分……”
  一句话还未说完,麦秋悠悠转身,拎着手中暖手炉砰一声砸向云纤。
  这一瞬来得实在突然,还不等反应云纤便觉眼前一黑,温热液体缓缓自头顶滴落,红色血雾遮住双眸,令她踉跄着后退数步。
  晕厥前,她只见麦秋笑得甚甜。
  “虽可以其他身份离开朝凤,但我不愿你如此。”
  微微弯下腰身,麦秋咕哝:“我胜了,自始至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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