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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何去不得?不就是一群时运低被烧死的东西?小爷还怕他们不成?”
  出口张狂的是个年轻男子,而那嗓音嘶哑,令云纤颇为熟悉的苍老声音又缓缓开口:“这云家几口并非被烧死。”
  大雨倾盆,耳边十分嘈杂,可这一句话仍直直刺入云纤耳中。
  她眉眼一沉,褪去蓑衣斗笠,捏着只剩一角的门光尺,缓缓向外走去。
  “府衙说了这云家就是被烧死的,老头儿,你莫要胡言。”
  年轻男子语气急躁,应是厌倦了潮湿,他一只脚已跨进云家坍倒的院墙,却被老者慌乱呵斥。
  “莫进,此地不祥。”
  老人声音有些颤抖:“我所言为真,这云家俱是横死。”
  见青年男子还不信,老者道:“那日……那日云家出事前,曾有六七人同我打听云家位置,老头子我三教九流不知见过凡几,那些人绝非善茬。”
  “快些离开这处,你娘还等我们回去。”
  老者应不良于行,一条腿不时拖在地上,看似十分不便的模样。
  云纤在阴暗处看着,忽而知晓此人是谁。
  是那瘸腿老丐,和孙寡妇之子。
  捏着半块门光尺,她呼吸一窒。想也未想,云纤只身走了出去。
  “啊……云……云家……云纤?”
  年轻男子看着浑身湿漉漉,一双眼于阴暗中熠熠发光的云纤,吓得惊退数丈。
  “你不是……你不是投河了吗?”
  云纤并未看他,她tຊ直直盯着眼前穿着整洁,混似换了个人一般的瘸腿老丐,喃喃开口:“你见过那些人?”
  老乞丐也退后数步,却因腿脚不利而跌坐在雨水中。
  “你……你这是来寻我复仇的?”
  “复仇?”
  看着一脸惊恐的老丐,云纤抓紧了手中的门光尺。粗糙木刺扎入掌心,她却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你说那些人曾同你打听云家位置,可是你将人带去云家的?”
  “是他,是他。”
  孙寡妇之子闻言惊慌道:“云家遭难后,这老乞儿就有了银钱,一定是他,一定是他,云纤,我也算看着你长大,冤有头债有主,你莫因此牵连于我。”
  说完,他竟转身向后疯狂跑走。
  “为何?我自问云家待你不薄,你来到鲁家巷以来,皆是我云家接济,你这腿……”
  云纤咬着牙上前,伸出脚缓缓踩在她亲手做的那条木腿上,随即脚尖一转,猛地踢飞。
  “我的腿。”
  老者艰难在水中爬行,却被云纤挡住去路。
  “我问你为何!”
  “你明知来者不善,为何不随口敷衍,再寻机会告知于我?”
  “云家上下六条人命,你良心可过意得去?”
  “我也不想的。”
  瘸腿老丐哭着道:“他们并非好人,我抵不过,且问我时那人手中拿着一块银锭子。那是十两的银锭,有了那十两,我便不必再仰人鼻息,受人接济。”
  “有了那十两,我可做个堂堂正正之人,寻一婆娘,过寻常人生。”
  “十两银子……”
  门光尺已深深嵌进她掌心,鲜红血液滴落融进雨水中,继而消失。
  云纤转头看向破败不堪的云家宅院,浅浅笑了起来。
  这般大雨,爹爹要忙着收整院中木料,此时多半正手忙脚乱往库房中搬运木头。娘亲也会出来帮忙,说不得还要念叨上几句。
  喜妞最喜欢下雨的日子,如今天这样的大雨,它会在院里跑来跑去,再偷偷进到她跟姐姐屋中,甩她们满身满地的水。
  祖父会借着天气阴冷,身上酸痛为借口,多抽几袋子野烟,母亲闻见味道,多会放下手中活计,跑去叱责祖父不爱惜身体……
  可如今,她的家人化作一捧捧黑灰,顺着脚下雨水,流向不知何处。
  “堂堂正正?”
  云纤抓着爹爹为她打磨的门光尺,盯着老丐脖颈许久,终忍不住滔天恨意猛一把扎了上去。
  老丐疼得哇一声惨叫。
  “可惜了。”
  烧掉半边的木尺太钝,只勉强扎入半寸。
  云纤将之抽出,反身狠狠踩在老丐健全的腿上。
  “我知即便没你云家也在劫难逃,所以今日留你性命。但这条腿,是你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的报应,亦是你欠我的。”
  缓缓将手中残缺的门光尺放于雨中,任由雨水将上头血迹冲刷干净后,云纤才小心将它收进怀中。
  “爹爹,你总说积德无需人见,行善自有天知,可让纤儿说,纤儿只觉天地不仁,苍天无眼。”
  “杀人放火,带金佩紫,积德行善,反断子绝孙。”
  “既如此,纤儿不要为善,纤儿要做恶人。”
  雨幕下的云家只余颓垣败壁,可云纤瞧着却觉得温暖。她站在云家院子前,双膝跪地结结实实跪拜三次。
  “祖父、爹娘、大姐姐、大姐夫、二姐姐、喜妞……”
  “云纤不知来日可还有机会为你们烧一张黄纸,敬一杯清酒,若你们在天有灵,便护我今生可报仇雪恨,斩卫益清首级以慰云家列祖列宗。”
  祭拜过云家众人,云纤于黑夜中穿行。
  云家与李家离得并不算远,途经李家院子,云纤脚步一顿却是未停留半分,径自离去。
  今日过后,世上再无云家三女云纤。
  她要进入傅府成为傅知禾,再嫁湘王世子卫铎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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