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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鸨笑嘻嘻的,那花魁却愁云满面,看她样子,似乎还刚哭过。宋慈等人互相递了个眼色,当时心中就有数了。
  老鸨笑着对宋慈说:“员外啊,这就是百花香,我们红玉轩新来的花魁,头牌,您好好享用。”
  宋慈道:“人来了就好,至于享用嘛,那是夜里的事,此刻不急,不妨在这暖香阁中弹弹琴,唱唱曲。”
  老鸨道:“员外,您是住在这暖香阁了,可您的这几位手下住哪儿,您还没安排呢?”
  宋慈作沉思状,道:“哦,我忘了,他们几个还没有着落。对了,你们这儿有马棚没有,有的话,就把他们几个拉到马棚过一夜得了。”
  老鸨笑道:“员外,您真会说笑,马棚倒是有,可最近早热夜凉,你想冻死他们啊。”
  “那隔壁还有房间吗?”
  “隔壁有。暖香阁东面是临着河的,西面有一间大屋,叫冷香斋,刚好两张床,他们四个男人也住得下。只不过冷香斋和暖得阁一样,都是我们这儿最好的房间,住一晚价钱可不低。”
  “老鸨,这冷香斋,你是不是专门为我们留着的,就看准了我们几个必须得两间房才够是吗?”
  “我是存心为你们考虑,一起来的,也一起住下,要是冷香斋被别人住去了,你们几个就得拆散了,这多不方便啊。”
  “这么说来,您倒是一片苦心了。”
  “那是当然,员外是初来的贵客,能不伺候妥帖吗。”
  于是宋慈只好谢过老鸨的殷勤,老鸨也就领着萧景等人去了隔壁的冷香斋。
  冷香斋的布局跟旁边暖香阁差不多。前半间摆着大酒桌,十数张椅子,显然是会客,宴饮的地方,后半间摆着两张床,中间一张红檀木桌子隔开。
  萧景一眼就看中了靠窗的那张床,便先上去了,李铸却指着另一张床道:“我感觉这张床要大一点,要不你们三个挤一挤,同睡一张得了。”
  萧景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们三个睡一张?莫非你要单独睡另一张?”
  李铸道:“我不是带伤来的吗,要是旁边睡一个人,动来动去的,万一被他撞一下,碰一下,该有多惨。”
  周辕笑道:“甘景啊,要不你跟赖铸睡一张床得了。”
  萧景道:“什么?我跟赖铸睡一张床?”
  周辕道:“你听我说,我真是为你好。你想,赖铸是屁股受伤的人,坐得翘着屁股坐,睡得俯着身,撅着屁股睡,而且不能轻易动弹,最好是一动不动地睡,跟死人没什么两样,你想,这该有多好,整张床随便你折腾,你可以想怎么睡就怎么睡啊。”
  萧景考虑一会儿,道:“有道理,赖铸,你上来不?上来的话,我里面半张床给你让出来?”
  李铸还没回答,老鸨插话道:“诸位小爷对这儿还满意吗,满意的话,你们先歇着,我先退下了。”
  众人于是齐道“满意”,便眼睁睁看着老鸨带上门出去了。老鸨一走,众人也就没再说什么了,想躺的躺在床上,不想躺的就坐着。
  而暖香阁内,面对着空荡荡的,只剩下宋慈一个男人的房间,百花香的神情明显比先前更紧张了。
  宋慈向她走近几步,她竟惶恐道:“你……你想干什么?”
  宋慈道:“没什么,说说话而已。”
  百花香见宋慈没有进一步动作,且看上去人似乎挺和气,心中的惧意减退不少。
  “我们到里屋去谈吧,免得被人听见。”说着,宋慈便先走到里屋中去了,又向百花香招招手,百花香见宋慈并不粗鲁,也就跟着进去了。
  “你想说什么?”她问。
  宋慈漫不经心道:“你是什么时候来红玉轩的?”
  百花香道:“我刚来。”
  宋慈道:“大白天的,你怎么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
  百花香道:“可能昨晚太累了,今天没睡好。”
  宋慈道:“你右额角上淡红色的伤痕是怎么回事?”
  百花香道:“昨晚在马车上睡着了,一路颠簸,等醒来时,发现右额角上有些撞伤擦伤。”
  宋慈道:“我也常常在马车上睡着,碰上路不平坦,颠簸也是常事,从来没说额角会撞伤擦伤的。”
  百花香道:“我是直接躺在车厢板上睡过去的,车一抖动,刚好撞额头上了。”
  宋慈道:“躺在车厢板上睡的?你不怕脏吗?”
  百花香答不上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宋慈又旁敲侧击道:“你坐的马车是走哪条路来的,路那么陡吗,一直颠簸。”
  百花香道:“应该是从茶林道来的,那条路不时蜿蜒崎岖,确实不好走。”
  宋慈道:“应该是从茶林道来的?这话什么意思?你连自己走哪条路来的都不知道吗?”
  百花香道:“不是说了吗,马车上睡着了。”
  宋慈点点头,又故作随意道:“走茶林道的话,好像要经过茶林山,茶林山上有座天师观是吧?”
  宋慈的这句问话,对百花香来说,无异于一个晴天霹雳,毫无防备地打在她的心头,百花香的眼睛都睁圆了,满脸放出惊恐的光,警觉地问:“你是谁?”
  对话至此,再结合来红玉轩后的所见所闻,宋慈的心中,已十分确定,眼前这个名叫百花香的所谓花魁,正是冯天麟口中那个被贼道所劫持拐卖的女子了。
  “你究竟是什么人?”百花香又问了一句,眼中已满是泪光。
  宋慈淡淡道:“百花香,你认字吗?”
  “什么?”
  “我问你,你认不认字?”
  “我认字。”
  于是宋慈便不再言语,缓缓走到书桌边,取定文房四宝,提笔在纸上写了起来。在纸上,宋慈写明了想要救她出红玉轩的来意,也写明了如何救她的整个计划,写完后,便交给百花香看了。
  百花香这才明白,眼前这个“龙员外”并非狎客,而是打算救她的恩公来着,便双膝一屈,向宋慈磕起头来。宋慈将tຊ她扶起道:“纸上所写,你都看明白了吗?”
  百花香道:“看明白了。”
  于是宋慈又将纸从百花香手中夺回,放在书桌上,用毛笔饱沾浓墨,将纸涂黑,又等纸风干了,便将它全部撕碎,扔在了簸箕里。
  百花香又问宋慈一行的身份,宋慈并未明言,只说在红玉轩中,不便说明,百花香也表示理解,没有继续追问。
  “你会弹琴唱曲吗,”宋慈轻松道,“这儿有琴,你可以弹弹琴,唱唱曲啊。”
  “我会。”
  说罢,百花香便走到一把古琴前,弹唱起来。
  这样休息到酉时,萧景他们又来到暖香阁中,与宋慈,百花香碰了头,吃了饭。
  与宋慈呆了一个多时辰,百花香的神情镇定了不少,安稳了不少,没有了原本带在脸上的一丝惊慌之色。
  萧景等人也没有问她如此转变的缘由,他们心里清楚,这一定是宋慈已经与她通了气,道明了他们来红玉轩的来意,才使得百花香感到了安全和希望。
  从暖香阁中出来,重新回到冷香斋后,萧景等人也毫无睡意,他们知道,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因此,四个人随意在两张床上一躺,想说话的,轻声说几句,想休息的,闭目养神。
  这样到了凌晨的四更天,只听隔壁暖香阁中传来几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萧景等人便听到宋慈一面喊着“杀人了,杀人了”,一面疯狂地打开门,似从暖香阁中跑出来了。
  萧景等人听到动静,当然便同时跑了出去,老鸨和田虎也从楼下跑了上来,其他在红玉轩过夜的客人,也都纷纷披衣出门来看。
  老鸨见了心神不定,气喘吁吁,衣衫不整的宋慈,赶忙问:“龙员外,你怎么了,谁要杀人了?”
  宋慈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是花魁百花香,百花香要杀我。”
  这话一说,可把红玉轩的客人们给惊到了,当时就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百花香她人呢?”老鸨的声音也颤抖了。
  宋慈道:“在里面,幸亏我跑得快,才没被她砍着。”
  “她哪来的兵器啊?”老鸨问。
  宋慈道:“我不是随身佩剑了吗,她当然是拔了我的剑啊。”
  老鸨道:“这到底怎么回事啊,你俩吵起来了?”
  宋慈要说的话,之前都已思量好了,因此,他想都没想,说得十分顺溜。
  “没吵啊,睡前还好好的,吹灯睡下后,还说了会儿话,那也是软语温存,卿卿我我的。等到睡熟了之后,我就听耳边传来‘咔,咔”的声响,睁眼一看,魂都吓飞了,只见百花香满脸狰狞,披头散发,正举着我的佩剑朝我砍来,幸好她不会使剑,那几剑全砍在床框上了,我才没命地逃了出来,不然恐怕早被她活活砍死了。”
  宋慈这么一说,身边客人的议论声更剧烈了,老鸨急了,连忙安慰客人们,说这个百花香,是头一回接客,难免紧张,不适应,所以才干出这出格的事,这事他们会摆平的,望客人们不要担心,不要妄议,安心回去休息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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