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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秞回家拉了李氏和姐弟几个全部围在颜二郎的床前,将彩月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与家人听,说的很慢,也没有一丝的情绪,就好像说的是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
  颜二郎听完合了眼睛,一颗泪珠从眼角缓缓的落下。
  李氏与颜二郎相伴十多年,无论什么要紧的事,颜二郎总是笑笑,再尽力去周旋,好像他从未有烦恼,也没有什么事难得住他。
  等那颗累滑入鬓角,淹没进黑发里,颜二郎才睁开眼睛嘴角又如往日一般温和的笑着,摸了摸翠娘的头发,“翠儿,不怕,有爹在,我们一家总不会分离的,只到送你出嫁,爹还保证让你自己选你想嫁的人。”
  翠娘噙了笑,眨眨眼:“是,我信爹和娘的,有你们在,我什么都不怕。”说完又一手一个牵了青秞和笠哥儿。
  安抚了翠娘颜二郎才看了李氏说:“阿秀,你把家里剩的那些人参须子分作两份,此刻煎一份给我喝,剩下的等明日我与爹谈过后再与我喝,现在你扶我起来,我要写些东西。
  青秞也坐在桌边,把她想到的法子一条一条罗列出来,摆在颜二郎旁边,颜二郎停笔,看了看,又写,还揉了揉青秞的头,好秞儿,真是我颜二郎的女儿,这个办法好,不过轻易不能用。
  朝食罢,颜家照样要歇息会子才下地做活,颜顺德才端起茶盏,便看见颜二郎走进来,挽了发带了冠子,一袭灰色的长衫,腰间系了条白色绣折枝桂花的腰带,衣角逆着风卷起一角,背着光颜顺德有些看不清颜二郎的表情,说:“二郎好了吗,怎么不在床上休息。“
  颜二郎进门叉手作揖说:“只与爹爹说几句话,说完便没事了。“
  颜大郎斜眼瞧了颜二郎,有话快说,我们还要下地干活,那有你那般好命,天天躺在床上白吃白喝,有人养着。
  颜二郎只看了颜大郎微微一笑说:“大哥,莫急,几句话的事,不耽误你的功夫。“说完在颜大郎的下面坐下。
  又朝颜顺德拱了拱手说:“爹,我们分家吧。”
  颜顺德端茶盏的手忍不住轻轻一颤:“你知道了。”
  颜二郎点点头
  “哼。”颜顺德轻轻哼了一声:“知道了也好,事已定了,明日便要签契约书,你即病着也不必起来,我签押便是,至于分家,有我在决计不行。”
  “如此说,爹是不会改主意的了。”颜二郎再道。
  “典了她去丁家做个女使,换了钱与你治病,这是孝,她该欢天喜地才是。”颜顺德冷冷的说。
  “谁家典女使会出三十两银子。”颜二郎说得慢条斯理。
  颜顺德眼睛陡然一睁,眼白都要盖住眼球了:“你都知道了。”
  颜二郎点点头。
  蒋氏才要开口被颜大郎死死的拉住,在耳边低声道:“不想被休就闭嘴。”蒋氏像个蛤蟆一样把那口气咽进肚子里,死死的闭上了嘴,连杜氏都垂了头一语不发。
  “你既不能恢复颜家盛景,便让你的女儿替你出力,父债子偿天经地义。”颜顺德瞪了颜二郎,语气却放缓了些说。
  “爹能否改变主意。”颜二郎再问。
  “绝无可tຊ能。”颜顺德立时回道。
  “既如此,爹可想听听我的主意。”颜二郎说。
  “你即来了,自然是要说的,我便听听。”颜顺德道。
  “我来时便叫翠娘拿了状纸去了王家,青秞拿了休书去了里正家,此刻她们想来都在说话了,笠哥儿站在门外面等信。”颜二郎还没说完颜大郎便站起来朝外面看,果然笠哥儿站在栅栏门外面,看着这里。
  “爹若执意要典翠娘去丁家为妾,我知道我大赵朝子告父要滚钉板,那我便拼着滚钉板去县衙击鼓,告父亲典未及笄之女与人为妾,若告下来也不会伤父亲性命,只在县衙外示众三日,状纸在翠娘处,而我此时已是病入膏肓,滚了钉板未必有命在,因这我又写了和离书给李氏,若万一没告下来,我与李氏和离,三个孩子皆归她所有,孩儿虽也还是你的孙辈,但你也无权处置他们了。“颜二郎说完便有些喘气不止。
  颜顺德闻言气得站了起来,一盏滚烫的热茶砸在颜二郎身上,颜二郎坐着没动,任颜顺德砸。
  颜顺德脸涨得通红,恶狠狠的说,既如此那便分家,一厘地,一文钱你也别想要,拿着你屋里用的东西便滚。
  颜二郎起身跪了下去,朝颜顺德,杜氏磕头,便起身,缓缓朝门口走去,将要出去又停了脚,转身问蒋氏:“吴家既不要聘礼,还有许多陪嫁,那有没有说日后家成和吴小娘子的生的孩子姓什么?”
  说完再不看屋里,搭了李氏走去。
  颜二郎走了,颜顺德像要吃人的眼睛盯了蒋氏:“说,吴家如何说的。”
  蒋氏苍白着一张脸,嗫嚅着往颜大郎身后躲:“爹,说,说,说什么,这亲都没结,哪里就说到生娃了。”
  “大郎,你去拿纸笔,今日她不说便写休书。”颜顺德气急道。
  颜大郎把蒋氏一把从身后扯出来摇晃着道:“快说!”
  蒋氏见颜大郎真的动气了,心里怕极了,也顾不得隐瞒便道:“吴家说,说,只有一个儿子姓颜,其余都姓吴,若只有一个儿子便分一个女儿姓颜,若是只生了一个便只能姓吴。”
  颜顺德手指颤颤巍巍指了蒋氏,“无能的妇人,坏我颜家大事。”
  颜家请了里正做公证,终是把家分了,因颜二郎读书卖了十五亩地,此刻分家便一分地也没分到,房屋,屋里动使家伙尽归颜顺德所有。颜二郎一家搬走的时候,只带了几个包袱的衣服。
  颜顺德花一百文钱买了许家原先的旧屋子,那旧屋子在村北头,顶里面的地方,光线被猴儿山挡住了,有些潮湿。
  只靠近环合村,水倒是方便。
  两步宽的泥墙茅草屋,院子里的篱笆已经被鸡鸭钻得七零八落,屋里也有几个狗洞,房顶看着好,一下雨估计也是四处漏雨。
  一家子都有些好奇的打量着除了一铺炕和灰尘满满的炉灶,便空空如也的屋子,眼里带了一丝兴奋。
  青秞看着颜二郎更是背了手宛如逡巡自己领地的狮子,心里想这狮子不太雄壮就是了。
  “二郎兄弟,在屋里吗。”外面王家二丫的爹娘王大郎和王大娘子肩背手扛的进来,王大郎夫妻把东西放在院子里,炕桌,水桶,锅碗瓢盆,看着都是些旧家什,却是颜家急需用的。
  王大郎说,“二郎兄弟,都是些旧的别嫌弃,估摸着你现在也没空去添置,先用着等空了再去添新的。”
  又抬头四处看了看一撸袖子又道:“二郎兄弟,反正我今日无事,不如把你屋顶补一下,待下雨也不必操心。”
  青秞今日又做了男孩穿戴,叉手给王家大郎作揖说:“王家大伯,你们先坐坐,和我爹娘说会子话,我和姐姐去石楼村买些修补的东西就回来。”
  说着又拿眼瞄了二丫,三个女孩一溜烟跑了,笠哥儿在院子里嘟了嘴,“做什么又不带我去。”
  没人搭理他,只听见远处一串清脆的笑声。
  一顿饭的功夫,青秞三人后面跟了三个穿裋褐的男子走进来,青秞笑吟吟的道:“我们商量着,乘着今日日光好请了几个泥瓦匠待诏,把房顶都翻新了,再把灶房挪移到外面来,这些事我们都不大懂,就烦请王家大伯给我们做一天监工了。”
  李氏听了这话便笑着指了青秞,“我家秞儿什么都好,只是不喜欢这油烟味道,这挪移灶屋定是她作妖了。”
  青秞笑看了李氏不说话,又扯了笠哥儿,走带你去后面的竹林玩去,且不管大人们如何安排,几个孩子去了竹林,王家大娘子瞧着那一洼竹林笑道:“先前倒没人注意过这里野生的竹子,明年开春了我定要来挖些竹笋去。”
  一日的功夫,小小的一间茅舍也收拾得清净无尘,屋顶全部翻了一遍雨天自是无忧,原先起炉灶的西边又打了一铺新炕,屋里原先只南面对着旧炕的位置有一扇窗子,现如今颜二郎又叫多开了两扇窗子,屋子中间墙开了一扇宽大些的,对着新炕的南面墙也开了一扇,原本有些昏暗的屋子立时便得通透起来。
  青秞几个小孩坎了一堆的竹子堆在院子里,等晚上吃饭时便道:“这几日我们便围个竹篱笆出来。
  一圈青绿色的竹篱,竹子上点缀了些许竹叶,原本荒芜的屋子便有了些雅趣,颜二郎坐在院子里看翠娘姐弟乐呵呵的忙着打篱笆,李氏在新起的灶屋做饭,炊烟袅袅,童声笑语,不自觉吟道:“竹篱茅舍自甘心,便叫竹篱居罢。
  “这名字好,我明日再去买些炮仗来庆贺新居。“青秞说。
  颜二郎摸了摸青秞头顶的青丝笑得如夏日清泉:“秞儿,日子是自己的,何必说与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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