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裴隽去上班。
池晚宁则去了十八春。
十八春是她师父开的刺绣旗袍店,现如今,不管是明星还是名媛阔太,都只会选择国外奢牌高定礼服,只有一些上了年纪的老太太还会选择旗袍,即便师父技艺超凡,但这间旗袍店还是摇摇欲坠,不堪岁月洪流的冲击。
到十八春时,外面正好下起雨来。
池晚宁推门而入,周玉川拿了条毛巾给她:“下雨还过来。”
池晚宁洗干净手,拿起针线,继续未完成的刺绣:“我奶奶生日在即,怕赶不上。”
周玉川慈爱地看她:“宁宁,我看这个店啊,迟早是要倒闭的。”
如今生意是每况愈下,他也不得不和池晚宁说实情了。
池晚宁郑重道:“师父,你放心吧,不会倒闭的。”
池晚宁给奶奶做的是一件深墨绿琵琶襟旗袍,盘扣ꎭ꒒ꁴ꒒处绣有小朵的海棠花,领口处最大的盘扣用一颗祖母绿的钻石镶嵌,一针一线,从设计,到手工,全部由她一人完成。
空闲时候,她给女明星虞菲打了个电话:“虞小姐,我发给你看的旗袍你看得怎么样了,下周V刊和保诗丽的晚宴,你能穿我们家的旗袍吗?”
“啊可以的呀。”那边的人答应得倒是挺快。
池晚宁松了口气:“那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我会提前把旗袍带过去的。”
那边的虞菲挂了电话之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真烦人,一点名气都没有的品牌也找上门来,而且什么年代了,还想叫我穿旗袍,那我不得low穿地心啊,娜娜,帮我接的华伦天奴的礼服到了吗?”
“还要过两天。”
“知道了。”
池晚宁挂了电话,猛然想起,她还得赶去君诚看看裴大少有没有被同事‘毒打’。
君诚。
民事二部,裴隽看了眼时间,六点,下班时间到,周围没有任何动静,他的同事们正埋头苦干。
他关掉电脑,起身,拿起椅背上的西装,往外走去。
他身后的经理张培民不敢置信,问一旁的助理:“新人这是干什么?该不会,他就要下班了吧?”
助理方宇笑道:“不能够,领导都还没下班,他一个新人怎么可能……”
“下班!”不远处打卡机处,传来响亮的电子音。
裴隽挑了一下眉,原来上下班是这种感觉,他确认已经指纹打过卡之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办公楼。
张培民:……
方宇:……
“他他他……这小子居然真的就下班了?”
方宇咬牙:“新人这么不懂事,经理,我这就把他叫回来!”
张培民摆手:“欲其灭亡,必先令其疯狂,再等两天,我倒是要看看这小子还有什么幺蛾子。”
办公楼外,池晚宁穿香奈儿连身套装,撑着伞,站在暮色里,隔着雨雾,裴隽就这么站着,欣赏着,像欣赏一件绝世艺术品。
皮相上来讲,池晚宁是当之无愧的尤物,连发丝和脚指头都精致。
池晚宁朝他走过来
“怎么样,领导和同事们,没有为难你吧?”
裴隽眼底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假惺惺。
“没有。”
池晚宁像是知心姐姐一般,拍了拍他的肩膀:“职场是这样的,就算有什么委屈,也要忍着,知道吗?”
裴隽这种大少爷性格,初入职场,肯定没少受气,没被打都算他幸运,想想他在办公室里憋屈又疑惑人生的表情,池晚宁觉得很爽。
两人去了附近的街边日料店,窗边,池晚宁低头看菜单。
突然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哎呀,这不是裴大少爷嘛。”
池晚宁抬头看,是晋霖的少爷李睿,曾经挖空心思想要挤进裴隽他们那个小圈子,裴隽看不上他,李睿汲汲营营,最后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人以前在裴隽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
如今倒是猖狂起来了。
裴隽懒散ꎭ꒒ꁴ꒒地靠在椅子上,漫不经心瞥了他一眼:“哪位?”
池晚宁差点憋不住笑出来。
裴隽太会拿捏人了,李睿在他身边打转一年多,他连人家名字都没记住。
李睿:小丑竟是我自己。
李睿立马就跳了起来,指着裴隽破口大骂:“你以为你还是以前那个裴家太子爷呢?你现在有什么资本傲?你算什么东西?没了裴家护着你,我现在弄死你跟弄死只蚂蚁一样。”
哗!
池晚宁直接一杯热水泼到了李睿的脸上。
“你又算什么东西?人家只是不认识你,你至于这么破防吗?”
李睿恼羞成怒,却敢怒不敢言,经济基础决定社会地位,池晚宁比他有钱,人脉比他广,在池晚宁面前,他不得不忍气吞声。
他怒极反笑:“哦哦是我错了,打狗还要看主人,裴大少爷识时务,这么快给自己找了个金主,真是聪明人啊。”
啪!
池晚宁一个巴掌直接呼在了李睿的脸上。
“你!”
“打狗要看主人嘛,你没主人,你是野狗,我想打就打喽。”
“池晚宁!”
池晚宁笑意盈盈地看他:“怎么?有事吗?”
李睿咬牙切齿道:“你给我等着!”
“不好意思,我从不等丑男诶。”
李睿怒气冲冲地转身走了。
裴隽看着池晚宁:“你是在为我解围吗?”
池晚宁挑眉:“裴大少爷向来这么自恋的吗?我只不过一直都看李睿不顺眼而已。”
不远处的包间里,裴城看着这一切,有些愣神。
一旁的谢怀哲低声道:“虎落平阳被犬欺,你现在可以相信,你哥真的彻底被你打败了吧?”
裴城握着酒杯,浅饮一口,若有所思:“他海外的资产都查了吗?我要确保他不会再死灰复燃了,我要他彻底没有资本和我抗衡了。”
“该查的都查了,资料都在这里,你自己看一下,裴隽现在是两手空空。”
裴城一页一页翻着资料,眉头紧锁着。
“他都沦落到被池晚宁包养了,你觉得但凡他还有反击的机会,他会这么选择吗?他心里只有程妍姝,你难道还不知道吗?他看上的只是池晚宁的钱,就跟池晚宁那群酒肉朋友一样,都是有所图的。”
裴城深深叹了口气:“希望一切如我所愿,希望他永远烂在井底,永远不要妄想再爬出来。”
池晚宁这一顿吃得还算愉快。
裴隽不气人的时候是挺不气人的。
全程他都很绅士地替她服务,映衬着窗外暮青色的天幕,和日料店昏黄的灯,他那张脸美得近乎妖孽。
秀色可餐。
她是颜控,她承认。
池晚宁买完单,两人往外走去,裴隽一眼就看到了门口的裴城。
裴城本能地鞠躬喊了声哥。
谢怀哲拉了他一把,小声在他耳边道:“你现在没必要这样了,你这么怕他干什么啊?”
裴隽不止手段狠戾,能力惊人,他甚至还是巴西柔术黑带,曾经裴城惹他生气,他一脚踹在他胸口,直接把人踹进ꎭ꒒ꁴ꒒了旁边的游泳池。
自从裴隽被踢出裴家的董事局,裴城就一直在做噩梦,梦到他哥杀了回来,梦到他哥一刀捅在他心窝子上,面目狰狞地质问他:“敢和你妈在背后算计我?挖那么大的坑让我跳?活腻了是吗?”
裴城对裴隽的害怕,是刻入骨髓的。
裴隽只是随意地看了裴城一眼,然后漠然地从他跟前走过,就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
等裴隽走远了,裴城才惊觉,他刚才吓得连呼吸都屏住了,这会儿长呼了口气。
他有些懊恼,是啊,裴隽都这样了,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一周后,池家老太太七十大寿,池晚宁的旗袍终于完工,周玉川赞不绝口:“你这件旗袍,已经超越我了。”
池晚宁妥帖收好:“师父你谦虚了。”
“宁宁,这间旗袍店,以后就交给你了,这是转让合同。
池晚宁一怔:“我……”
周玉川将合同交到她手中,用力握紧了她的手:“你要把它传承下去。”
池晚宁神色坚定:“师父,你放心,我会的。”
荣园。
池晚宁的兰博基尼戛然停在门口,管家庆叔笑呵呵地给她开门:“大小姐和姑爷来了,老夫人还在后宅,你们先进去坐。”
池晚宁莞尔一笑,“我爸他们来了吗?”
“他们也是刚到。”
穿过长廊,进了客厅,就看到池宏胜俞敏池雪薇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宾客们无不夸赞池雪薇温柔乖巧,惊才绝艳。
池雪薇,池晚宁同父异母的妹妹。
俞敏本是管家的女儿,她和池宏胜青梅竹马,早就互生情愫,但池家老爷子不同意,让池宏胜娶了池晚宁的母亲何若云,何若云根本不知自己的丈夫心中另有所属,本来还畅想未来的美好生活。
没想到,怀孕的时候,池宏胜就和俞敏搞一起了,并且还让俞敏怀孕了。
池晚宁出生一个月后,池雪薇也出生了。
何若云终于得知了真像,从此郁结进肺腑,生了重病,在池晚宁九岁的时候,就去世了。
那时池宏胜也早已独当一面,不用对老爷子唯命是从,所以俞敏带着池雪薇登堂入室,成了池家的夫人,池雪薇成为池家名正言顺的二小姐。
池晚宁一般不回家,因为觉得自己是外人。
池晚宁拉着裴隽的手走过去时,明显看到了池雪薇一闪而过的讥诮眼神。
“姐姐来了。”她亲昵地要和池晚宁牵手。
池晚宁不着痕迹地将手塞进了裴隽的臂弯,淡笑:“雪薇。”
池雪薇目光落在裴隽身上,曾经高高在上的太子爷裴隽,如今除了这张脸,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池晚宁比她,输惨了。
“姐,你怎么找了裴隽做老公啊?我怎么记得你不喜欢他?”池雪薇带着调笑的意味,揶揄道。
池晚宁挑眉:“不该你管的事,少管。”
池宏胜有些不悦:“不要总是对你妹妹充满敌意。”
池晚宁眼神有些黯淡,这么多年来,池雪薇惯会ꎭ꒒ꁴ꒒耍些手段,无论什么时候,在她爸眼中,都是她池晚宁欺负池雪薇,到如今,她甚至都懒得争辩了。
裴隽握紧了她的手:“走,去见见你奶奶。”
身后是俞敏小声私语:“薇薇,你可不能学你姐恋爱脑,找个像裴隽这样的。”
池雪薇的眼神有些高傲:“我的丈夫,肯定会比裴隽优秀。”
池老夫人一出场,俞敏就忍不住示好:“妈,这是我们薇薇亲手为您做的礼物。”
池雪薇此刻手里拿着一条祖母绿钻石项链,在灯光下,光彩夺目,摄人眼球,在场宾客无一不赞不绝口。
池晚宁挑眉,盯着池雪薇手中的项链。
这不是她亲手做的项链?几时成了池雪薇亲手做的了?
池晚宁创立的珠宝品牌GK,一个月前,接到了一件订单,客人点名要求GK的首席设计师亲手制作,价钱给得十分到位。
池晚宁对于自己的事业,向来敬业,从草图设计,到去南非选钻石,再到钻石切割,这一切不是池雪薇做的,而是池晚宁亲力亲为。
怪不得池雪薇定制这条项链的时候选择匿名。
原来存着这么阴暗的心思。
池老夫人笑意浮在表面,客气又疏离:“是雪薇亲自做的吗?你有心了。”
池雪薇轻轻点头,声音轻柔道:“奶奶喜欢,我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是吗?你确定是你亲手做的吗?”
池晚宁的声音传来,池雪薇的心跟着轻轻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