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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凝让周砚原地等候,自己独自往前寻路。
夕阳余影拉长落在水面。
周砚从小到大都没受过这么重的伤,左臂疼意密麻像一把生锈的匕首不停割据,时不时抽打人的神经,风吹过时湿漉漉的袍子浸着冷,他忍不住浑身打起冷颤。
四周荒芜,最后一角残阳落入水中,四周陷入一片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宋凝回来了,周砚倚靠在大树下,唇色苍白。
宋凝将路上寻到的草药在嘴里嚼碎,半跪在他一侧,解开周砚伤口的布将药渣涂上。
又凉又疼的触感爬满整条手臂,周砚浑身发凉,声音低喃着:“这是什么?”
宋凝说:“能止血消肿的,你这伤不轻,刚刚那样止血经不住走动就会崩裂,敷药后歇一会会好很多。”
周砚低声恩了一声。
宋凝又道:“往前走有路出去,耽误不得,我们歇一会出发。”
周砚疲惫闭上眼,夜色太浓,宋凝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也不敢生火怕招来追兵,沉默坐在另一旁望向远处。
两个人诡异呆了好一会,直到宋凝觉得歇息的时候差不多了,站起身说:“少爷,我们该走了。”
不远处的人没回应。
宋凝又叫了几声,随即略带疑惑走近,周砚双眼紧闭身子似乎在打抖,宋凝微愣,伸手去探,周砚额头热得简直灼人。
宋凝这才猛然意识到,不是每个人都跟她一样皮糙肉厚,周砚这辈子只怕没受过这样的罪,金枝玉叶的世家公子,又是受伤又是潜水还穿着湿衣吹了这么久的寒风,会起热正常。
许是热得昏沉,周砚下意识往她冰凉的手心蹭了蹭,这个举动令宋凝僵在原地。
周砚有时的行为总能让她遐想到陆锦年,真算起来周砚也才比锦年大三岁,年龄倒是相仿。
宋凝沉着眸子收回手,将周砚扶到背风处,犹豫片刻后将人身上衣服扒了七八,拧干挂在一旁晾干,周砚冷得浑身哆嗦,脸色泛着不正常的红。
宋凝用湿布敷在他额头降温,将他手掌胸口擦了个遍,几番折腾后周砚昏沉睡了。
宋凝也眯上眼,半夜不知几时,察觉到腿上有动静,宋凝骤然睁眼低头,却是周砚头挨在她小腿边沿,整个人蜷缩成了一团,虽然不合时宜,但宋凝怎么看都觉着像是条可怜巴巴的小狗。
宋凝警惕骤然消散,伸手探去,发觉额头温度降下去不少,摸了摸晾在一旁的衣袍,随即扯过给他盖上,又闭上眼。
这一觉醒来天亮了。
宋凝再次睁开眼时身旁无人,她下意识目光寻去,周砚衣裳整齐坐在她对面,看着似乎已经退热,发现到她醒来,沉默着没说话。
宋凝扭了扭脖子活动,看向天色,说:“我们该走了。”
因为周砚横生出一夜时间,路途不知又会生出什么变故,幸好十三还在青山寺,二人途中不至于孤立无援。
乱石横生,灌木林露珠沾湿衣角,两人沿着崎岖不平的荒路走着,渐渐日头渐升,太阳高挂。
二人一夜饥肠辘辘,正踏过一处湖就到对岸小路时,远处传来马蹄声。
“散!”
一支十余人又装备精良的人马很快依照指令散开来。
湖水一览见底潜不住人。
二人立刻后退回林子里,沿着腰身高的杂草,那十余人四处搜索,再这样下去两人很快就要被发现。
宋凝目光四处搜寻,落在远处的岩石旁,当机立断拉人退去,越靠近越能清晰听到水声飞溅,宋凝心中隐约不安,却只能硬着头皮往前探。
猫出草丛,二人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这湖尽头竟是一处断崖瀑布!上游还是涓涓细流的湖泊在这一排岩石之下飞泻直流。
二人面色皆难看,远处马声靠近,有人跨过了湖水,诡异的气氛都是警示二人来者不善。
宋凝咬了咬牙,沿着边缘攀附很快卡进岩石一块缝隙中,周砚跟在她身后,两臂攀在石块旁,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周砚唇色还是显着苍白,手臂的伤因为绷紧已经重新渗出血。
宋凝眸子一沉,当机立断拦腰将他拉近,一手攀着内壁一手将人一翻,周砚被迫挤在里侧底下。
她动作太快让人反应不及,周砚呆了一瞬正要说话,宋凝神色凝重往下压了压,朝他摇头示意。
马匹声逼近,两名骑兵正往这边靠。
这岩石缝隙内壁十分狭小,只能容纳一人,宋凝一半身子露在外面,若那二人执意往前多走几步便能发现宋凝。
宋凝显然也知道,心下只能暗示祈祷那二人干活别太认真。
“怎么这会有这么大块岩石?”
“走过去看看!”
二人均是一惊,周砚咬牙将脚往里缩,无声张嘴示意:“上来。”
宋凝几乎没有犹豫,一条腿卡在他腰侧,另一条腿屈膝,周砚伸手够住人,接着身上一重,宋凝双臂撑在两侧坐到了他腰上。
宋凝神经绷紧,侧耳听着动静。
“吓死我了怎么是个断崖!”
“妈的摔下去还不得烂成肉泥!”
“走走走。”
“走什么,回去不还得去别的地方搜,歇一会是一会。”
“你他娘的倒是会偷懒!”
这处缝隙只能容纳一人,如今二人被迫紧贴,呼吸交替在狭窄的空间里,周砚全身无法动弹,低下头便是宋凝的衣襟口,盯着看十分不妥,他只能被迫仰头看着宋凝,却只能瞧见她的下颌,还能闻到宋凝身上淡淡的香。
是玉兰?
周砚分辨不清是什么味道,但可以确定跟上次他用来擦汗的帕子一样,他头脑有些昏,试图调整呼吸,可少年血气方刚,平生第一次与人这般贴近接触,腰上人传递而来的温度源源不断,周砚脑子里一片杂乱,什么也想不出来,无措地僵硬着身体无声喘息。
他娘的!等回去后他一定要把幕后之人揪出来大卸八块!
待那二人远处,宋凝才松了口气,低下头来便与周砚不自然的目光对上,她不疑其它,低声说:“好像是官府的人。”
明明是官府的人,二人却不敢轻举妄动,宋凝眯着眼,小声道:“昨日动手的那群人有没有印象?”
周砚不敢托大,想了半晌才摇头:“没有。”
正低语间,只听马蹄远去,宋凝从他身上下来,又等了片刻确定人走远,这才从石缝中出来。
二人拐上小路,走了一段后又听到前方马蹄阵阵,二人还以为又是敌人脸色刹沉,却听到十三快马奔在前方奋力大喊道:“少爷!”
十三很快到跟前翻身下马,见周砚手臂上的包扎,语气焦急询问:“少爷你受伤了?”
“无事。”周砚摇头,目光看向身后。
谢允谦已勒停马,目光锐利停在那处伤口上,眸光黑沉沉。
周砚硬着头皮叫了一声:“大哥。”
谢允谦不轻不重恩了一声,视线越过周砚落在了他身后。
宋凝察觉到注视,微垂下眼。
十三扶着周砚上马,众人正要返回时身后传来急促地马蹄声。
为首的是名二十八九的青年男子,着一身黑红飞鱼服,笑吟吟策马上前:“原来是谢大人在此,什么风竟能把你吹到这荒郊野外?”
谢允谦唇角噙笑:“韩同知一早就在这,我也很好奇呐。”
韩树山笑说:“皇上命锦衣卫捉拿叛贼,我得到消息有反贼在京郊出现,立功心切可不就来了。”
谢允谦没接话,平静看着韩树山,二人对峙片刻,谢允谦灿然一笑,说:“立功心切,不愧是韩同知!真说起来,燕京城内我最佩服的便是韩同知,踩着兄弟脑袋上位,还将兄弟妻子纳进门,这般不要脸皮,我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自叹不如!”
韩树山眯起眼:“谢大人客气。”
谢允谦哈哈一笑,说:“韩同知谦虚了,我就先行一步,咱们燕京城见。”
韩树山目送谢允谦一行人走远,脸上阴翳顿显,舌根抵着后槽牙,面容阴森不已。
很快去搜查的另一队人马回程,领头策马上前,有些忐忑不安:“……同知。”
韩树山一股怒气凝在胸口,抬脚就踹,那人立马从马上摔下去,韩树山睥眼冷笑,有些咬牙切齿:“你踏马的居然能让谢岑眼睁睁从你眼皮子底下跑了!废物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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