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陵?
媒婆??
定远侯府???
下聘????
她这一句话,让屋内几人连惊四次,都怔住了,像是根本没懂她的意思。
媒婆对她这话的效果很是满意,两手在胸前啪啪清脆拍了两下,对着门外高声道,“进来吧!”
话音刚落,8个壮丁前后抬着4个红木箱,开始往里走,但是到第二个箱子就卡住了。
程家这狭小的堂屋,已经被9个人两口箱子挤得满满当当,连落脚的地方都没了。
程老爹惊诧地扒开一个壮汉往外走,门外除了剩下的两口箱子,还站满了一路跟着抬箱子的人过来看热闹的村民。
“程家那傻子连野种都揣上了,竟还有冤大头来下聘!”
“看那箱子沉得,分量可不轻呢,程老汉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了!”
“哼,走运?等婆家发现她是个破了瓜的烂货,就等着吃官司吧!”
“······”
程老爹此刻根本无暇理会村民悉悉索索的闲话,又疾步走回到媒婆跟前,“下聘?你没搞错?”
他下意识看了看程娇娘的肚子,这娃儿现在可是······
媒婆掩嘴笑笑,“错不了!”
她招呼几个壮汉,“打开吧。”
四口箱子一一被打开。
第一箱,锦缎香纱,沈知远瞪大了双眼,看看那些纱缎的华光,他一个男子都觉得美极!
第二箱,瓷器彩釉,程家四口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愣住了。
屋外看热闹的村民都挤攘着往里瞧,可门口四个壮汉堵着,什么也看不见。
第三箱就在门口打开,一箱子珠宝玉器!围观的村民顿时咋呼起来!
第四箱,一整箱明晃晃黄灿灿的金锭子!
这下村民都直接炸锅扑向了这个箱子,想凑近瞧个仔细,金子!他们庄稼人一辈子可都没见过金子!
几个壮汉却即刻又把箱子合上了,驱开了人群。
媒婆转脸面向程老爹,“怎么样?这些可够?”
程老爹还没说话,沈知远脸上先有了窘色,去年他来下聘,就背来了两袋米,两匹灰布,以及他的誓言,“岳丈,他日待我金榜题名,定让娇娘跟我去京陵做诰命夫人!”
程老爹此刻也想起了这一节,即便是他们这样乡野人家,沈知远的聘礼也着实有些寒酸了。
但是他知道沈知远是个读书人,倒不图他说的什么诰命夫人,就盼着娇娘跟着他能相敬如宾,好过嫁在村里受那些糙汉的磋磨。
没成想,他这读书人满嘴仁义道德,行事却比他们庄稼人还卑鄙下作,一朝被县令的千金看上,即刻就来退了他跟娇娘的婚约,还说什么抬去做妾!
他程家再贫苦,怎容他这样践踏!
此刻他倒是有些扬眉吐气,得意地看了沈知远一眼,沈知远有些难堪。
“下聘是······”方氏犹豫地开口,她多少猜到了和娇娘肚子里的孩子有关,想确认名分,“聘去做什么?”
媒婆闻言哂道,“那可是定远侯府,你们就别想正头娘子了。但我可告诉你,即便是做妾,京陵多少高门大户小姐上赶着都进不去呢!”
“你们这也是多亏了······”她朝程娇娘的肚子点了点,“这可是百世修来的福分!”
“谁稀罕!”程英杰听说又是做妾,登时怒道,“抬着你们的箱子快从我家里出去!”
“哟呵你这小毛孩儿,”媒婆好笑道,“谁来聘你了?”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谁问你来?”她说着转向程老爹,“您说呢?”
程老爹心里叹气,他当然也想让娇娘正正经经嫁给人做妻,但事已至此,谁还会明媒正娶她?
他不懂什么定远候府,但显见是个富庶人家,虽说是纳妾,礼数周全,聘礼丰厚,想来也会善待娇娘,比起她在家里吃苦受人指点,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他看向程娇娘,“娇娘,你说呢?”
“娇娇!别去!”沈知远刚才在心里天人交战了一番,虽然程娇娘已经失去了他最看重的贞洁,但自已还是舍不得她这副容貌。
“你把孩子流掉,这件事就此揭过,我···我······”他说得艰难,几番挣扎后终于像下定了决心,“我不与你计较,仍愿意纳你为妾!”
程英杰也急急道,“姐,我已经长大了,我能养你和小外甥一辈子!凭他是什么了不起的人家,咱们都不稀罕去给他做妾!”
“我去。”程娇娘从始至终缩在墙角没开过口,此刻终于发出了声音。
“娇娇!”“姐!”沈知远和程英杰的阻拦声齐齐响起。
程老爹面色欣慰出了口气,方氏却在一旁抹着眼泪。
“这就对了嘛!”媒婆大喜,“那就别耽误了,跟我启程回京陵吧!”
“这么急?!”程家几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当然急!”媒婆指指程娇娘的肚子,“这里边揣的可是侯府的宝贝疙瘩,不尽快接到眼皮子底下贵人岂能放心!”
程老爹和方氏闻言倒也理解,虽然心中舍不得,还是开始给程娇娘收拾东西。
程英杰还要拦,也被他们劝住了,“你姐过去是享福的,跟着我们在这穷乡旮沓里,吃不饱睡不好,遭罪的还不是肚子里的娃娃。”
眼看事情就要成定局,沈知远急得上前一把拽住程娇娘的胳膊,“娇娇!我都说不与你计较了,你还不知错?!”
“我娶施家小姐也是为了挣前程让你享荣华富贵,你如今攀上侯府了就不顾我们的情分?”
程娇娘怯怯地垂着头,在沈知远面前,她总觉得自已像是有罪。
他当初来退婚,说是因为自已家中贫贱拖了他后腿,现在两人各自婚配,又说是自已攀附权贵背弃了他。
初遇沈知远,她正被酒楼一个醉酒的食客调戏不得脱身,沈知远救下了她,翩翩公子,英雄救美,程娇娘望着他背影的眼神中生出了仰慕。
当他说要来家中提亲时,她暗自激动得整夜难眠,他是云灵镇的秀才,连酒楼东家都对他礼遇三分,而自已只是个农户女,如何配得起他?
果然,好梦不长,婚约转瞬成泡影,村里人人笑她痴心妄想。
是,她痴心妄想,以后不敢想了。
酒楼那夜被······后,她对婚嫁之事再不敢作他想,预备独自老死家中,今日,那人却来接她了。
想起那晚他在自已身上······那钻心疼痛,此刻想起来仍然让她怕得发抖。
但是,她更怕这村里的人,更怕爹娘和弟弟因为她在村里抬不起头。跟这些人走,是她唯一的活路。
她挣开了沈知远,帮着娘去收拾东西。
媒婆见程娇娘捡出一堆粗布衣往方氏手中的破兜里装,哭笑不得,“哎哟我的姑娘,您带这一兜破烂进侯府,也不怕那些夫人小姐们笑话!”
程娇娘闻言,窘迫地停了手,无措地看着媒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