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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我回到金府,见到了父亲。
  我成婚没多久,西南起战,父亲便上了战场。
  我已经很久没见到父亲了。
  此刻,父亲躺在梨花树下那张摇椅上冲我笑着招手。
  我眼眶一红,疾步奔过去,伏在父亲膝前:“爹,女儿好想您。”
  父亲握住我的手,温声道:“手怎么这样冰,爹给你暖暖,将我们小晴陌的手暖的热热的。”
  我如幼时受了委屈那般,泣不成声:“爹,女儿好难受,活着为什么这样难?”
  父亲却起身,宽厚的手掌轻轻抚摸我的头:“晴陌啊,答应爹,再难,也要活下去!”
  说完抬手轻轻一推,我猛地惊醒。
  睁开眼,我发现自己正躺在东宫的床上。
  我心口悸痛不已,想到自己昏迷前的事,下意识喊道:“阿碧。”
  门被打开,进来却不是阿碧,而是东宫的掌事宫女。
  那宫女行礼:“娘娘您醒Finition citron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奴婢这就为您传唤太医……”
  我眼皮突突跳,径直打断:“阿碧呢?”
  那宫女一顿,支支吾吾道:“阿碧…阿碧她……”
  我不安愈发浓重,忍不住扬声:“阿碧她怎么了,说话啊!”
  只见那宫女噗通一声跪下:“阿碧死了,她的尸体被太子殿下挂到了季将军门口,说是,以儆效尤。”
  我两眼发黑,头痛欲裂,踉跄着朝后栽去。
  宫女赶紧上前扶住她:“娘娘,娘娘……”
  就在这时,又一个宫女闯入,神色焦急:“娘娘,朝廷传来战报,金老将军为国捐躯,遗体如今已送回京城。”
  我有些听不懂,脑海中一片茫然。
  “我爹……死了?”
  那几个宫女眼中带上怜悯:“娘娘,节哀顺变!”
  我想起那个梦。
  那是父亲来跟我道别吗?
  我喉间涌上一股腥甜,蓦地,喷薄而出。1
  血溅在被子上,似点点红梅盛开,刺得人眼睛发疼。
  我浑身都疼到颤抖,可意识却从未有过的清醒。
  此刻,我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我强撑着推开宫女,起身摇摇晃晃朝门口走去:“我要回家。”
  金府门口。
  我从马车上下来,看见那满府白幡,登时脚下一软,一旁的宫女及时扶住。
  我缓了缓,拂开宫女的手,脚步踉跄地往府中而去。
  正厅已布置成灵堂模样,一口黑色棺材摆在正中央,触目惊心。
  金府众人披麻戴孝,哭嚎震天。
  我刚要踏入灵堂,一道尖刻声音传来。
  “将她给我拦住。”
  我红着眼看去,来人是金安瑶的亲生母亲,如今的金夫人秦氏。
  当初,我的母亲因病早逝后,她才被扶正。
  许是看不惯父亲对我如此宠爱,她们母子二人没少在暗地给我使绊子。
  秦氏眼神厌恶,语气刻薄:“金晴陌,你身为太子妃,背地里却勾搭男人,闹得满城风雨丢尽了皇家的脸,若不是老爷为国捐躯,金家早已为你所累。”
  “你还有什么脸来拜祭你爹?”
  我太阳穴跳动不已,疼得都有些恍惚,我没精力与秦氏纠缠,冷冷道:“我没有,让开!”
  秦氏神色一变,眼见吊唁之人看来,她立时抹泪:“做出此等有辱门楣之事还口出恶言。”
  旁边立时有人谴责道:“真是好生跋扈,如今京城何人不知,那送信的丫鬟都挂到季将军门梁上去了。”
  “听说季将军为了以示清白,自请家法,鞭笞三十,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
  我咬紧了牙关,口中溢出血腥味。
  更多难听的话如刀刺来。
  “如此不忠不孝,毫无廉耻之人在这里真是脏了金老将军的灵堂。”
  “我若是她,不如一头撞死在这灵前。”
  秦氏见有人撑腰,挥挥手赶瘟神似的:“来人,将她给我赶出去,我金家没有这种丢人现眼的女儿。”
  我本就身子虚弱,连反抗的力气都无,便被人如丧家犬一般,狼狈地丢出。
  我怔怔看着那漫天白纸。
  一片冥纸落到我身上。
  今年的冬天好冷。
  冷得我快要撑不下去了。
  我闭上眼眸,重重将头磕下去。
  再抬起来,地上霎时一片鲜红血印。
  眼前有些眩晕,可我察觉不到丝毫痛意,再次磕下去。
  血流到眼睛,混着汹涌而出的泪,落到地上。
  一旁的宫女看不下去,上前劝道:“娘娘,回宫吧!”
  我充耳不闻,磕完三个头,兀自起身,跌跌撞撞往前走。
  没人敢再拦我。
  我来到季府,只见大门紧闭,空无一人。
  唯有一根染血的绳子,悬在门口的檐梁上。
  我眼中再看不到其他,只倒映出那根染着斑驳血色的绳子。
  ‘轰隆’一声,大雨倾盆而下。
  我浑身湿透地站在那雨中,耳边似乎回响起阿碧关切的嗔怪:“娘娘,您寒气入体,可禁不起这般折腾。”
  爹爹死了,阿碧也没了。
  我曾经放弃自己的爱情,用命去护住的一切,都没了!
  我没有家了!
  曾经最爱我的季惟,也即将另娶他人。
  偌大京城,我竟无一处可去。
  蓦地,我大笑起来。
  那笑声凄怆而疯狂。
  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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