沟沟湖家家户户都没有马车。
唯有村长家养了一头驴,还病得骨瘦如柴,连车都拉不动。
孩子们一见马车驶进村子,都撵在后面看热闹。
“让开让开!”
车夫把马车赶到村子中央的一口水井旁,挥了挥鞭子,驱赶凑过来的小孩。
不少大人也聚集过来,低声议论,“啥情况,这马车来咱村子干啥?”
“瞅瞅再说吧。”
片刻后,马车帘子被掀开,一名年轻男子跳了下来。
他穿着黑色劲装,身材孔武有力,一看就是习武之人。
“你们村子有没有年轻后生想去京城做活的?”男子大声问道。
豆腐匠孔满屯双手揣着袖子,一脸好奇,“去京城干啥活,你看我中不中?”
京城可是天子脚下,经济繁荣,来钱也快。
男子瞥了他一眼,“你太老了,要年轻的!”
孔满屯:“......”
俺就是表面上老,但心里年轻。
“那、那一个月能给多少钱?”
“二两银子。”
“啥?二、二两银子?我的天。”
这年代,省吃俭用的话,一两银子就能养活一家老小大半年了。
“那到底干啥活啊,犯法的事情,俺可不干。”
男子冷笑一声,“你想干,也得看你够不够格。实话告诉你们,我家侯爷想找几个身手好的后生,去侯府看家护院,身边的人他信不过,所以才到乡下来寻摸的!”
“猴儿爷?”孔满屯挠了挠头发,“是去养猴儿吗?”
“快别说话了,抓紧回去做豆腐。”
孔满屯的婆娘黄大丽怂了他一下,捏着耳朵拽走了。
孙三福帮工回来,站在人群中,由于身高显眼,长相俊俏,很快便吸引了男子的注意。
家中大哥二哥都帮着爹种地,偶尔打打猎、修修房子院舍啥的。
五弟痴傻呆愣,啥也干不了。
六弟喜欢看书,将来定是要考科举的。
七弟和侄子一仓还太小,正是嬉笑玩闹的年纪。
只有他无所事事,每日困顿迷茫,毫无方向。
若是到京城做工,挣了钱还能补贴家用。
“你看俺行吗?”孙三福上前一步,挺直腰板。
虽是衣衫褴褛,但挺拔的身材和不凡的气质,让‘面试官’甚为满意。
“练过武吗?”
“没有,但打过熊瞎子,抓过长虫。”
“识字不?”
“识!”
男子眼睛一亮,轻轻颔首。
这年头,乡下的后生,识字的可不多。
要知道,老孙家上到孙有福,下到孙一仓,几乎都识字。
没办法,家母顾翠莲不允许家中有文盲。
“好,上车吧。”
他被录用了。
孙三福喜上心头,可临走前他得跟家人打声招呼。
老云家。
“三福,家里虽然穷,但还没到饿死的地步,犯不上去京城干活吧!”孙有福盘腿坐在炕上,唉声叹气。
孙糖糖也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搞懵了。
三哥哥要去京城了吗?
顾翠莲放下手中的毛线团,吁了口气,“三福啊,那京城可不比咱们村子,随便摸出一个都是人精,你真的想好了?”
“爹,娘,俺想好了,等俺挣了钱,就给妹妹买衣裳、买糖吃,给家里盖大房子。”孙三福正色道。
他盯着襁褓中的妹妹看了片刻,心里有万般不舍。
妹妹昨个儿才出生,今日他就要远行了。
孙有福把烟袋锅拿出来,打算吧嗒两口。
一想到小闺女怕烟熏,他又把烟袋锅放下,“你说你,这个年纪正是娶媳妇的时候,却偏偏往京城跑,那地方成着大了,一不留神就得走丢。还有,你说要去什么猴儿爷家干活,那到底是什么猴儿?”
“老头子。”
顾翠莲白了他一眼,哭笑不得,“侯爷是爵位的称呼,不是山上的猴子。我寻思三福如果想去,那就让他去吧,到了京城也能见见世面。”
“呵,三福尚且还没成亲呢,越是拖拖拉拉,就越难说媳妇。”
赵金花嘴里叼着笤帚糜子,阴阳怪气,“也对,咱家总共就这么几间茅草房,就算三福娶了媳妇,回来也没地儿住啊,对吧娘?”
孙糖糖:“......”
这大嫂怎么回事?
她是单纯的缺心眼,还是不会说话?
“老大媳妇!”
顾翠莲眉头一皱,心烦得不行,“咱们这村子,你见谁家是青砖大瓦房的?你要是嫌家里穷,当初为啥死乞白赖的嫁给大福?”
还不是因为大福身强体壮,能帮她娘家干活吗。
这些年,每每到了收秋时,她娘家就把大福当驴使唤,累得大福饭都吃不下。
“娘,我、我也就那么一说,您咋还急眼了呢。”赵金花干笑一声。
顾翠莲收回目光,打开炕柜,从里面取出一只木匣子。
“穷家富路,这三十文钱你拿好,就当是盘缠了。”
她挑出三十个铜板,放在孙三福手中,“要是不想在侯府干了,就早点回来,别委屈自己。”
匣子里总共就五十文钱,给三福三十文,家里就剩下二十文钱了。
“娘,我不要,那人说侯府包吃包住,用不上银钱。”孙三福推搡着,眼里含泪。
他发誓,一定要让家里富起来。
“给你你就拿着。”
孙有福皱了皱眉,“到地方别忘给家里写信,报个平安,等会儿让你二嫂帮你拾掇行礼,抓紧走吧,别让人家等着急咯!在外面干活有点眼力见,你脾气臭,别跟主家吵吵把火的,犯不上!”
“知道了爹。”
孙三福应了一声,看向孙糖糖,“爹,娘,我想跟妹妹单独待一会儿。”
这一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他想好好看看妹妹。
孙有福跟顾翠莲对视一眼,领着老小出去了。
“妹妹,三哥保证,只要挣到钱就给你买好吃的,好玩的!”
“啊唔咿呀!”
谢谢三哥哥,你要保重。
孙糖糖眨巴着大眼睛,样子软萌可爱,凑近一闻,她身上还飘着一股淡淡的奶香味。
“我妹妹真好看。”
孙三福咧嘴笑了笑,本想亲一口妹妹,又怕胡子扎疼她,便伸手拍了拍她的小身子,“三哥走了。”
“呀唔!”孙糖糖甜甜地笑了一声。
忽地,襁褓中滚出一粒药丸,打个旋后,掉落在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