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高考结束,她全然不顾父母的反对去了法国读电影,巴黎才又一次落在了她的掌心。
说到这里她顿住了,突然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继续推进这个故事。
“没关系,继续说吧。”庄煦鼓励他继续讲下去。
李殊宜对他感激一笑。
她当时被家里人断了经济来源,一个人在国外缺钱极了,几乎什么活都干。
在书店打工,超市收银,帮别人当小说枪手,做廉价翻译,在餐厅做侍应生端盘子,在国人的小型个人美术馆做解说员,去车行兼职洗车……旅行的时候住过治安最乱区域的公寓,目睹过好多次吸叶子的“丧尸”群众,也在路边无归宿游荡到第二天清晨。
她在小巴黎住过环境糟糕的顶层阁楼,那时早期高端住宅区给家中佣人休息的场地,被称chambre de bonne,后来又被改装成studio租给了预算不足的留学生。
不到二十平的房间,冬天没有暖气,唯一的光来源就是一扇小小的窗户
那间阁楼可以远观巴黎的富人区,冬天她缩在毛毯里赶due,抬头就能在别人开香槟派对。
好在那时她二十来岁,是一个会因为梦想儿充满无限韧性的年纪。
现在想想那些奇遇,总觉得自己活下来都还是一种幸运。
“其实那时候梁适帮了我。”
她将那个人的名字说出口时语速很快,读音略有些含糊。
殊宜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庄煦的眼神,在发现对方并没有任何反应之后稍微放下了些心。
“那时候他在国内兼职,自己又省吃俭用生活费,每个月都在资助我。”
他自己都缺钱,却还是愿意把自己仅能给予的全部悉数奉献,给一个被父母惩罚着的大小姐。
“其实还好的是,我上完语言班之后读的公立大学,每年就只有一点注册费,再加上租房有房补,主要是生活上的开销比较大。”
后来她开始写剧本赚钱,稿费虽然不算太多,但勉勉强强能在节省的情况下应付生活。
梁适每年放假都会来找她,为了节省酒店钱,他们就挤在小小的公寓里,下雨天看电影,晴天出门散步。
或者他就做她的那道风景,任由她把自己定格在速写本,和时间眠去,氧化泛黄。
他叫过她“李导演”,在街道边给她买花,在凯旋门附近眼望一日将尽,用笨拙的法语发音说“夜安”……
当然也闹过笑话。他在咖啡厅对服务生比划数字2,却被对方以为是在比胜利的剪刀手。
重复了好几次,得来的只有服务生的笑。
直到服务生拉过李殊宜说,“Votre aim est trop passionné!”(你的朋友也太热情了吧)
他才知道,法国人和中国人比划数字的顺序不一样。
一个人在巴黎时她很不安,和国内唯二的联系就只有梁适和爷爷。有一段时间附近几家住户都被入室抢劫,她很不安,给梁适打电话哭着说——我要是在巴黎死了,请你告诉我爷爷,我在巴黎过得很好。
庄煦没有说话,他只是用手撑着下巴,静静地凝视着她,目光柔和得像是冬季被铺满tຊ的层层叠叠的雪慢慢融化,流泻出一池子波光粼粼。
李殊宜仓皇别过脑袋,不敢多看——她怕自己误会。
时间差不多已晚,庄煦第二天还要早起,两个人就这样打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