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陆清昶把颜旭笙的手推下自己膝头,冷笑一声道:“老颜,你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了。什么皇上?哪怕他是皇上,也不过是个傀儡皇帝,何况我?我的命卖给中国人,哪怕世人不讲我好,起码也不会说我是汉奸。日本人不过是来抢地盘的,当年只是个小藩国,今天竟也翻身要咬主人了!你到底在想什么?”
颜旭笙沉下了脸:“别急着断论,你还是再想想。这些年我为你筹谋盼着你好,落下这一身的病,但我心里从没有怨过,如今我更不会害你!”
“我再想也是那样。天晚了,我叫人送你回去。”
颜旭笙看着陆清昶,还是想再说点什么,可最终没有再开口。
颜旭笙走了。
陆清昶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仰头望天花板,不知在想什么。
唐瑞雪从楼上下来,身上穿着睡衣,外面罩着件粉色薄夹袄。
“又听墙角了?”
唐瑞雪一边下楼梯一边拢了拢夹袄,双手抱肘压实了衣襟:“明明是你回来得晚,吵到我休息了。”
陆清昶笑了一声:“听就听了,你的坏毛病又不止这一条,我看你也改不了。”
唐瑞雪撇撇嘴:“碰巧听到而已。”
“那你怎么看?”
唐瑞雪到沙发上坐下,正色道:“还能怎么看?我还是从前的老话,提醒你小心颜旭笙。他都劝你当汉奸了,难道你还不把他划成危险分子?”
陆清昶摇摇头:“他只是一时犯了糊涂,总有想明白的那天。因为我不和日本人一伙害我?不可能。老颜和我…你不知道,他和我是过命的交情。”
“同胞兄弟尚且可能反目成仇,你有什么自信?”
陆清昶揉了揉唐瑞雪的头发,直到把她额前碎发揉成一坨才罢休,“我知道了,放心吧,老颜就是有心要害我,我也不会由着他害。”
唐瑞雪也不整理乱糟糟的头发,只是在心里叹了口气,她希望他是真的知道了。
颜旭笙到了自己的住所,他无妻无子,孤零零的守着一间小楼房,把日子过得寂静又寂寥。夜已深了,可他也不休息,只站在二楼窗前看那窗外的漆黑一团。
不知怎的,突然就想起了北平。
多少年没回北平了?
热河比不得北平,皇城脚下,即便深夜也有灯火明亮。
可惜陆清昶不懂。
子至没见过帝都当年的泼天富贵,繁荣似锦;所以看着热河的黑灯瞎火也觉得是无需改变的好日子。
子至经过苦日子,可还是太年轻,见过的世面还是太少。子至不明白三贫三富不到老,十年兴败多少人;不明白机会难得,错过不易。
子至不明白也没关系,颜旭笙想,自己有自信想法子让他明白。
疾风起(上)
一九三二年三月,伪满洲国建立。
今年热河是特别的冷,开春许久又迎来了一场猝不及防的倒春寒。
整个北中国人心惶惶,大家都不知道下一步该当如何,可饭总是要吃,日子总是要接着过。
陆清昶随一众同僚启程,要去江宁开会,临行前唐瑞雪站在家门口送他上车。这天天气很差,已是春日,居然落了雨夹雪。
陆清昶一身戎装,外面套着一件黑呢子大衣;金衹天作为副官长带着两个副官跟在他身后,手里提了陆清昶的行礼箱子。
陆清昶看着唐瑞雪:“我要走了,你也不对我说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