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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知非接过信,飞快的扫几眼后,桃花眼慢慢上扬,终于露出一点笑。
  “爷,是不是老太太身子好些了?”朱青问。
  “能喝半碗薄粥。”
  贺知非看着晏十鸢,目光意味深长。
  “就这样,她还叮嘱我照顾好晏姑娘,别让晏姑娘受委屈了。”
  “担不起!”
  晏姑娘冷冷回他三个字。
  同行五天,贺知非多多少少摸着些晏十鸢的性子。
  不提起贺家,她哪怕脸色再冷也没事;但只要一提贺家,这人身上就长出了无数的刺。
  这个时候,他就应该有多远,躲多远。
  “拿纸笔来。”
  贺知非算算日子,已经四天没给家里捎信,尽忙着赶路了。
  朱青问店里的伙计要了纸笔,“爷多写几句,老太太收着信,一开心指不定病都好了。”
  “爷!”
  丁一上前磨墨,“别报喜不报忧,咱们这趟差事……”
  “就你话多!”
  贺知非担心这话被晏十鸢听去,忙呵斥住,还是不太放心,偷偷拿余光去瞄她。
  这一瞄,他的心咯噔一下。
  晏十鸢两只漆黑的眼珠子一动不动,手里的馒头掉地上也没察觉。
  又来了!
  贺知非这回有了点经验,上前几步,伸出手在她面前晃晃。
  “晏姑娘?”
  “晏姑娘?”
  晏姑娘眼眶慢慢泛了红,好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里面渗出一点水光来。
  只是这委屈来得快,也去得快。
  片刻后她又咬牙切齿起来,那牙齿咬得咯咯响,仿佛在用力地撕咬着什么。
  贺知非惊得连呼吸都止住了。
  莫非被丁一说中了,她真的鬼上身了?
  晏十鸢其实听到他喊她,可心口太痛了,像是被匕首硬生生划成了两瓣,一半是不可置信,另一半是匪夷所思。
  合起来是痛彻心扉,痛不欲生。
  她用力的掐了自己一把,颤着声道:“回京城。”
  贺知非惊得下巴都要掉地上了,“你,你说什么?”
  晏十鸢:“回!京!城!”
  贺知非脑子飞快的一转,“你已经……”
  晏十鸢:“不确定。”
  贺知非:“那回去是……”
  晏十鸢冷笑,“你不想试一试?”
  贺知非心跳突然加速。
  我话都还没说完,她怎么又知道我要说什么?
  晏十鸢见这人怔愣着不动,自顾自去拿包袱,手刚碰到边儿,那包袱已经被人抢了过去。
  “等下!”
  贺三爷神色紧张,“你有几成把握?”
  晏十鸢:“一成。”
  “一成?!”
  贺三爷这五天来一直在心里憋着的明火、暗火、天火、地火齐齐烧了上来。
  “万一不对,你这一来一回岂不是耽误时间。”
  “万一对了呢?”
  “……”
  晏十鸢上前一步,目光逼视着他,“你赌得起吗?”
  “……”
  “你们贺家赌得起吗?”
  “……”
  “你那要死要活的老祖宗,赌得起吗?”
  “……”
  贺三爷一张俊脸上,连汗毛孔都叫嚣着崩溃。
  这哪里是什么活土匪,明明就是活阎王。
  “那个……”
  贺三爷用力的喘了几口气,决定再垂死挣扎一下。
  “能不能透露一下,那一成把握是什么?”
  “你没必要知道!”
  “……”
  贺三爷一张俊脸瞬间烧得通红,迎风一吹都能冒烟了。
  什么好脾气,什么嘴甜,什么世家少爷的风度……
  滚边儿去吧!
  他心想:不怪那精明油滑的贺小花都要跳脚,三爷这会也特么的想杀人!
  ……
  官道上,数匹俊马飞快的奔跑着,扬起片片尘土。
  日头升起,又落下;
  大风刮起,雨落下。
  一连四天,车和马都没有再停下来过,以最快的速度向京城赶去。
  直到那架豪华结实的马车发出咯哒咯哒几声后,两个车轱辘轰然裂开,才逼得所有人停下来。
  晏十鸢从车里爬起来,虽然灰头土脸,但却一脸镇定。
  “不用修了,我骑马。”
  贺三爷抹了一把脸上的灰,跳下来马车。
  “修修很快的,耽误不了多久,离京城还有五六百里呢,这鬼天瞧着又像要下……”
  “话真多!”
  晏十鸢从他手中抽过缰绳,脚往马踏上一踩,人已到马背上,疾驰而去。
  贺三爷:“……”
  他吐出一口带着血腥的痰,舔舔牙。
  “爷活这么大,还头一回见过这样的女子。”
  “爷,她能算女子吗?”
  丁一撇嘴,“这天底下的女子都像她这样,我宁可打一辈子的光棍。”
  “少废话!”
  贺三爷埋怨归埋怨,轻重缓急分得很清楚,“车扔了,马解套骑走,别耽误时间,赶紧的。”
  “是!”
  ……
  贺府。
  濨恩堂。
  贺而立站在院门口,来来回回踱着步。
  “来了,来了,人来了。”
  贺而立神色一喜,忙迎上去,“裴叔,您来了!”
  裴太医打趣道:“我这几天,尽往你们贺家跑,腿都跑细一圈了,说吧,这回又是谁病了。”
  贺而立苦笑,“还是老太太,傍晚说心口不舒服,早早就歇下了,到了这会,竟然喊不醒。”
  “我瞅瞅去。”
  “您请!”
  裴太医进到东厢房,冲床前守着的夫人吴氏行了个礼,吴氏忙将床头的位置让出来。
  三指落下,裴太医脸色慢慢凝重起来。
  吴氏担忧道:“怎么样?”
  裴太医没说话,又凝神诊了好一会,才冲吴氏一点头,示意她到外头说去。
  三人来到外间。
  裴太医皱眉道:“按理说,老太太前几天都能下地走路,这病应该没什么大碍,只是今日这脉相……”
  吴氏睁大眼睛,“脉相怎么了?”
  裴太医摇摇头,“比着那几天似乎还要凶险一些。”
  “怎么又凶险了呢!”
  吴氏一声惊呼,“她昨儿个还和我们说说笑笑呢。”
  裴太医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安抚道:“年纪大了,反反复复是常有的事,夫人早做打算。”
  吴氏脱口问道:“最坏的打算是什么?”
  裴太医硬着头皮回答:“该备的东西,都先预备下吧!”
  吴氏像被雷击中了一样,不由自主的退后半步。
  裴太医见状,冲贺而立道:“这药方我就不另开了,就照原来的吃。大爷若不放心,不妨再去请别的太医来给老太太瞧瞧。”
  贺而立只觉万箭穿心。
  裴叔是太医院排得上号的,给贺家看了二十年的病,还从来没有诊错过,哪还需要再请别的太医。
  七七四十九天已过,贺家难道真的要倒霉了吗?老太太是头一个?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下一个会轮到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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