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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又看了一眼舅舅,寒露霜降已将他放在地上跪着,他虚弱得头都抬不起来,只轻轻喘着气,偶尔费力抬头看我一眼。
  我心里一酸,忙转过头问秦明隐:“你有什么条件?”
  秦明隐明显是笑了,双眼弯成月牙状,他眼睛大,即便这般微眯着,也炯炯有神,尽显少年姿态。
  可就是这么个形似少年的人,却是让萧浮生、凝月都不敢小看的细作。
  我自然,也不敢小看了他。
  秦明隐把玩着手中的短刀,徐徐道:“人人皆知萧浮生是个好将军,却鲜少有人知道,他还是个好细作。你们大梁的京都,我们南楚的皇城,他都安插了许多细作。这些年来我们一直在查,可也不过拔除了他几个据点,此次他回京,更是重创了我们。”
  我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想让我帮你查他的细作?”
  “没错,”秦明隐笑着看过来,“夫人虽然只是个普通的妇道人家,到底是萧浮生的枕边人,套套话总是不难的。夫人要是不知道怎么做,我可以让寒露教您。”
  他看了一眼寒露,又道:“至于陈舒陈公子,夫人放心,在你我交易完成之前,我定会好好照顾他。”
  我垂着眼沉默了一会儿,凄然地笑出了声。
  秦明隐耐心很好,我沉默,他便默默地等着,见我笑,他还以为我同意了,笑道:“夫人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我转身,看向舅舅,对他深深地鞠了一躬,“舅舅,对不起。”
  秦明隐的语气立刻变了:“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我起了身,擦干眼泪看着他道:“你若是要钱要命,哪怕让我去杀个人,我虽害怕,为了舅舅,说不定也就答应你了。可是你让我卖国,我做不到。”
  秦明隐又笑了,只是比起此前得意的笑,他现在这笑多少有些讽刺:“你一个受尽凌辱的庶女,还关心国家大事?这国家可曾给了你什么好处?”
  我想了想,这国家确实没给我什么好处,出身也好,婚姻也罢,我始终都被别人支配着,没过过什么好日子。
  “你说得对,”我轻轻叹了口气,又看向舅舅,“可是,舅舅,我还记得阿娘同我讲她儿时的故事。她说,家乡涝灾时,朝廷本该救灾的,但那几年连年战乱,朝廷也没有钱,外公外婆活不下去,才会将她卖了。当年她在那青楼里,也没吃上几顿好的,因为青楼的钱,也被收缴了去补贴军用了……”
  我说着说着便流了泪,抽泣一声,又看向秦明隐:“我不知这国家能给我什么好处,但我知道战乱之下,寻常人家会过成什么样子,抛妻弃子,人肉相食……”
  我摇摇头,又跪下,给舅舅磕了三个响头:“对不起舅舅,我救不了您了,您放心,我会陪您一同下黄泉,我们一起去寻阿娘……”
  起身后,我便闭上了双眼,在秦明隐面前引颈就戮。
  可我还没等到秦明隐杀我,便听得长箭划破长空的声音。
  秦明隐眼疾手快,立刻挟持了我。
  我睁眼,便看到萧浮生身穿铠甲,带着一群将士,气势汹汹地来了。
  我一怔,他……他不是被请去了大理寺吗?今天早上分明还没回来,怎会这么快就追到了这里来?
  萧浮生收了弓,对着秦明隐露出个不屑的笑:“秦明隐,你什么时候能用点上得了台面的手段?”
  秦明隐也笑了:“细作还谈什么台面?有用就行。”
  萧浮生不再跟他废话:“你应该知道,我从不受人威胁,秦明隐,你今天逃不掉了。”
  “是吗?”秦明隐横在我脖子上的短刀轻轻收了收,“可我觉得,您对夫人还是有感情的。”
  萧浮生又冷冷一笑,拉起了弓。
  我一看,他对准的方向竟然是舅舅。
  “萧浮生!”我惊惧地瞪大了双眼,“不要,你别杀他……”
  听秦明隐讲过他阵前杀死自己副将的事,我完全不怀疑,萧浮生下得了这个手。
  他既然能让舅舅去刺杀朝廷命官,说明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舅舅活着。
  萧浮生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冷声道:“你真以为,他还活得下来?”
  “至少他现在还活着!”我急得大吼,“我求求你萧浮生,我没有出卖你,我只是想要救他……你不来便罢了,你既然来了,为何要当着我的面杀死他!”
  “他杀的,是礼部尚书的独子,”萧浮生的弓已然拉满,“大理寺审讯之时,曾尚书徇私报复,他那一身刑伤,早就没活命的机会了。秦明隐吊着他一口气引你上套,你还真就来了。”
  “他是我舅舅,”我急哭了,“我唯一的亲人啊,我怎么可能不来?我求求你了萧浮生,你别……”
  我的话还没说完,他便松了弦,那长箭直直地射了出去,兵器刺进血肉的声音清晰可闻,我甚至没听到舅舅发出一声痛呼,便听到了他倒地的声音。
  “不!”我绝望地嘶吼着,挣扎着,脖子在秦明隐的短刀上磨出了血。
  “舅舅,舅舅!”我哭喊着想要去看看他,可秦明隐却死死地钳制住我,不让我动弹。
  “这就是你拼命也不愿背叛的国家,”秦明隐拉着我往后退,“你看看他都对你做了什么。你说,他下一个要杀的,会不会就是你?”
  我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甚至希望萧浮生也一箭将我射死算了,免得留在这世上与他纠缠。原本,我也是打算跟舅舅一起死的。
  若我们死在秦明隐手里,我还不会如此绝望崩溃,我还能平静地赴死。
  可我的舅舅,被萧浮生派去刺杀朝廷命官的舅舅,竟被他一箭射死了。
  我不管他是不是跟那个副官一样甘之如饴,至少我不愿意,萧浮生他凭什么!他凭什么这么对我!
  “萧浮生我恨你,”我流着泪对他喊,“我这一辈子都恨你!”
  我看到,萧浮生收弓的手似乎顿了一下,但就那么短短一瞬。
  他又重新拉起弓,这次,他的箭对准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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