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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学校的时候已经五点多,黎若茗便直接去了食堂。
  等吃完饭,她要往回走的时候,却发现外面忽然又下起了雨。原本就断了的雨丝,在此时此刻又续上了。
  更为糟糕的是,直到这个时候,黎若茗才发现她的伞落在了沈司聿的车上。
  不说沈司聿已经走了多远,他大概也不会注意到那把伞,就算注意到了,至少也不会专程过来给她送伞。那把伞的价值还没那么高。
  一言以蔽之,她的这把伞光荣牺牲了。
  站在门口,黎若茗开始用导航算食堂和寝室的距离,再结合雨势大小,看看她能不能直接一路跑回寝室。距离倒是不远,雨却变化多端,时大时小,让人捉摸不透。
  犹疑之际,耳畔倏然传来一阵声音。
  “没带伞吗?”
  回身望去,黎若茗这才发现孟津舟不知在什么时候走到了她的身边。他背着包,看样子是从图书馆出来,来食堂吃饭,而他的手里正拿着一把伞。
  黎若茗摇了摇头:“……没有。”
  闻言,孟津舟晃了晃手里的伞,脸上的笑容略显羞涩,他的声音有点轻,像是不好意思:“你去哪里?我送你去吧。这么大雨,没伞真是不方便。”
  黎若茗有点摇摆,她不想再淋雨离开,不然以她的体质,得感冒的几率很大,到时候又要吃药花钱,人又不舒服。
  孟津舟人也很好,一向乐于助人。还未认识孟津舟的时候,黎若tຊ茗便从冯以萱的口中听到过他的名字。
  “那个学生会主席,长得不错,还挺暖,暖的还不是中央空调那种,有点难得,天知道我有多讨厌那种仗着自己有点姿色就到处培养舔狗的人啊?”
  那时候,与冯以萱一向不对付的许一潇也难得没有出声呛她。等李依许怯生生地问她看法的时候,许一潇也只是淡淡道:“还行。”
  等许一潇离开,冯以萱又哼一声气,盯着门口:“我还以为许大美人要对号入座,朝我发飙了呢?”
  一向老好人的李依许又迅速转移话题,维系着从开学第一天开始就岌岌可危的寝室关系。
  尽管如此,黎若茗还是有些担心,要是孟津舟送她回去,冯以萱看见了必定又会大肆宣扬。她知道冯以萱人不坏,但这嘴巴却着实厉害。知道她和沈润的事情之后,冯以萱就差点要扒掉她一层皮。要是在这关头加上一个孟津舟,冯以萱必定拿出十成的功力。
  似是看出黎若茗的疑虑,孟津舟直接把伞塞到她手里,笑了笑说:“我好像有东西落在食堂了,你先走吧,一会我找室友借把伞。”
  说完,孟津舟便转身往食堂里面走去。黎若茗握着那把伞,又站了会,才撑开伞,走到雨里。
  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下来,全都掉在伞面上,黎若茗牢牢地握紧伞柄,一步也不耽搁地走到寝室门口。收了伞,进寝室后,她拿毛巾擦了擦衣服,才拿出手机,给孟津舟发了个“谢谢”。
  列表滑下来,猫咪头像的S处也有个红点。
  黎若茗点进去看,沈司聿给她转了一万块,说是沈明舒成绩进步的奖金。望着屏幕,黎若茗一时无言。
  有沈润介绍,沈明舒那边给她的家教费已经远高于市价,更何况每次过去沈明舒还会给她准备精致的小点心。先前沈明舒也没提过奖金,或许是这次沈司聿刚好回来撞见,便心血来潮,给她发了奖金。
  可一想到沈司聿先前带给她的浓烈违和感,黎若茗便有点按不下去那个接受键。每一处选择的背后都有得失,她不敢轻易冒险。
  就在这莫名的煎熬当中,突然打进来的电话也成了别样的救星。
  黎若茗想也不想便按下接听键,黎清容的声音顿时从另一边传来。电话的另一端很吵,像是电视声,又像是刺耳的短视频音乐声。
  “小茗啊,你现在在干什么呢?吃过饭了没?”黎清容的声音中带着点不自觉的讨好,却还是一贯的唯唯诺诺。
  “……又要钱?”
  那边静了静,但最后的回答还是“对。”
  像是怕她生气,黎清容又开始解释,絮絮叨叨的:“妈知道你赚钱也很累,但你弟弟现在高三,是最要紧的时候,又要资料费又要补课费。他身子又弱,冲刺关头,我们总要给他买点东西补补嘛。妈这边工资还没发,你哪里有没有余钱,给妈应个急,好不好?等妈发了工资,下次回来就给你和弟弟做大餐吃,你看这样行不行?”
  “他身子弱?我身子就不弱了?”黎若茗的眼角倏然酸涩,一下又一下地刺着她,“我高三的时候你们给我补了吗?”
  黎清容噎了噎,沉默下去。过了几秒,音乐声渐弱下去,赵肃的大嗓音透着话筒传过来:“钱要到没有啊?她要是不给,咱们就去法院告她!你说说,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父母养大了她,还供她上好学校,现在要她帮帮家里应急,有钱还不给。什么好学生,社会的栋梁,就是个白眼狼,我呸!”
  “没钱。”
  黎若茗的心倏然静下去,她不断重复这两个字。
  赵肃好像彻底恼了,他冷哼一声,朝着她怒吼:“没钱?你骗骗你妈就行了,还骗老子?你每周末不都是给有钱人家做家教吗,今天没做?怎么可能没钱?你要不给钱,我就去你们学校,堵着你要!”
  黎若茗顿觉无力,她瘫坐下来,深吸口气,咬着唇说:“只有两千,多的没有,就剩一条命。”
  “哎呀,这才是我老赵的好女儿嘛。”赵肃顿时喜笑颜开,朗声道,“那就先给两千吧,之后你发工资再转过来。”
  “好,一会转过去,你先让妈接电话。”
  拿了钱,赵肃自然不乐意纠缠,他一边念叨着等会要买什么酒去哪吃饭,一边把手机递回去,自个又重新坐到沙发上躺着刷视频,音乐声渐起。
  电话那头一时也没出声,但黎若茗知道她在。
  “你把我补课的事情跟他说了?”
  当时她千叮咛万嘱咐,不要把她在外面做家教挣钱的事情告诉赵肃和赵洪峰,他们这对父子一个好酒一个爱花钱,钱到他们手里就跟到了垃圾桶一样,完全没用。
  黎清容叹声气,说:“对。”
  黎若茗终于笑了,只是这笑很冷,但她也不知道在笑谁。
  “我们终究是一家人,家人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黎清容又苦口婆心起来,试图开导黎若茗,“再说了,你爸就是喝酒凶了点,他对我们很好啊,结婚的时候他二话不说就答应我,让以后的孩子跟我姓,他还是爱我们的。他是你爸爸,你得多体谅点。”
  黎若茗再也听不下去了,她直接挂断电话,把手机扔在桌上。眼泪早已盈满眼眶,她随便扯了两张纸巾,胡乱擦掉,又并做一团捏在掌心。
  指甲已经陷入肌肤,黎若茗却感受不到任何痛意,就连泪意也一并消失不见。
  黎若茗想了很多,头脑也慢慢冷静下来,她又拿起手机,点进备忘录,划到最底下,那里有两个待完成项。
  “帮妈妈离婚。”
  “攒钱,带妈妈离开。”
  她的所有计划里都有“妈妈”,可是早在很久很久之前,她自以为的同盟者早就背叛她了。在她想着带黎清容脱离苦海,远走高飞的时候,黎清容还是一心挂念着她的丈夫,她的儿子。
  对啊。
  一直以来,都是她太蠢了。
  黎清容永远不会抛弃她的丈夫,她的儿子,即便他们是最烂的烂泥,永远扶不上墙。
  就像是从前的她一样。
  但现在,黎若茗想要变得狠心一点,冷血一点,就让毫无底线的理智压过她的所有情感。
  她要试一试,自己到底能做到哪种地步。
  黎若茗的眼角还泛着红,但她还是面无表情地删掉了这两条待完成项目,又新建了一个备忘录——
  “离开。”
  做完一切,她好似已经用尽了全部力气,可事情还未结束。黎若茗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又给那个熟悉的卡号转去两千块。
  “您尾数为1866卡11月28号18:12向尾数为3264的卡进行了一笔转账,金额人民币2,000元,尾号为1866的卡余额708元,可用余额708元。”
  一如既往地,短信按时发来。
  翻看这个号码,上面都是密密麻麻的转账短信提醒。
  这会是最后一次吗?
  黎若茗自己也不清楚,她只忽而想到,自己该去办一张新的银行卡了,办一张只有自己知道的银行卡。
  想到这,她默默地将这件事情加入了最上方的备忘录。
  处理好一切,黎若茗又将桌面收拾好,从另一边的柜子里抽出一把格子伞。
  再点进微信的时候,孟津舟已经回复她了,言辞是一贯的温和,只说自己也安全离开食堂,她什么时候有空再还伞,自己不急。对此,黎若茗也只回了个谢谢的表情包,没再多说什么。
  沈司聿的消息框没有更多消息,钱还在那里。
  十几分钟前,她还在纠结于那笔天降的巨款。
  十几分钟后,她不敢多想地直接点了领取键。
  在这一刻,黎若茗没有想好感谢的措辞,也没有想好后续的一系列解释,她只有一个想法——
  她需要钱,需要很多。
  多到足以让她摆脱这里的泥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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