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孟追欢将那份由郑忍耻和孟白甫联袂所写的继位诏书放在李忧民桌案上的时候,已经是几日后了。
李忧民拿到了却未读,只是对着她笑了笑,“我这人在读书上没什么天分,就算这读了天下第一大儒的文章,也说不出哪里好的来。”
李忧民的桌案上摆了一盆花,却是未开的蜡梅,他用一把小剪子修理着蜡梅的枝叶,“长安城的世家大族在冬日里,会用肉汤养花,花朵盛开而瓶子却不会被冰水涨至开裂。我和哥哥从前是泉州卖鱼翁,才不懂这些长安城的风雅,我们只知道肉汤好喝,便将花扔了、瓶砸了、汤饮尽。
肉汤养花:用淡肉法,去浮油入瓶插花,则花悉开而瓶略无损。《瓶花谱》中所载的方法。
”
“那些世家大族暗自笑我和哥哥,卖鱼小儿不知肉汤与花瓶孰贵?我就用花瓶的碎片将他们的喉咙都割了。”
李忧民将小剪子递给孟追欢,示意她去修剪花枝,“肉汤与花瓶孰贵,不是赏花的人决定的,而是握着刀的人决定的。”
孟追欢面对着这些未开的花苞却没有动手,李忧民却伸手一扯,将花枝折断扔到桌案上,“怎么不敢剪呢?我说你们这些拿肉汤养花的人,根本就不入流。”
“荆国公夫人还是早日回家待嫁,等着做皇家的儿媳妇才是。”
“可臣却觉得,肉汤与花瓶二者却可兼得,”孟追欢对着李忧民伏拜了下去,“肉汤糜费颇多,臣家中耗费不起,但臣家中有一娴熟花匠,会于白日将花瓶置于南面临光之窗,夜中则放于床头近人,也可使瓶中之水不冻,瓶亦完好。”
孟追欢望着李忧民便道,“可见只要用对了人,肉汤与花瓶可兼得。”
李忧民却笑而不答,指了指后殿的方向,不过示意她去看看李承玠她阿娘。
孟追欢幼时与李承玠斗鸡纵马、悠游奔走,却不曾与宇文飞燕打过什么照面,只知道对方是个爱喝奶酒、吃羊肉的鲜卑女子,连带着李承玠身上都不时带着羊膻味儿。
如今朝堂上为皇后、太子一事争得风起云涌,这人却还在殿内生火烤着羊腿,烟熏火燎、肉味冲天。
孟追欢随手将花瓶递给旁边侍奉的婢女后,便挨着宇文飞燕坐下,“紫宸殿日日吵嚷,可有扰了娘娘这后殿的清净?”
“他们吵便吵,等吵出个结果来,我正好搬出去。”
孟追欢从小便在党争中长大,只知道后宫中人说话要留三分意,交由下面人揣度的,而不知世上还有宇文氏这样说话就是说话,字面意思就是字面意思的女人。
只能在心中想道,她这是什么意思,是暗示上书为她们母子二人言事?还是坐山观虎斗,垂手收渔翁之利?
“李承珩一脉的官员说要请皇子珩生母尸骸入皇陵安葬、追封为皇后,是在大为不妥……”
宇文飞燕将羊腿翻了个面,叹了一口气道,“人都死了,怎么还去刨别人祖坟呢?”
“李承珩还在朝中大放厥词,说娘娘为继室,要往他阿娘的坟前祭奠参拜,全然不顾尊卑伦理,”孟追欢对着宇文飞燕微微福了一福,“妾会与薛氏、孟氏门下举子言明,上书劝谏圣人的。”
“是啊,全然不顾伦理尊卑,”宇文飞燕听了这话却很是气愤,“李忧民他年纪这么大了,肯定没几年好活了,到时候我便要嫁给李承珩,到了坟头我该叫阿姐、还是阿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