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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早早回神,目光渐渐冷却。
前世那七年里,她被萧景寒下的毒毁了大半功力,原本身子就已亏损得厉害,根本没办法再继续执掌兵权。
她心里也清楚,一旦交出麒麟卫兵符,她将没有丝毫自保之力,皇帝想杀她易如反掌。
可为了谢洄年,她还是把兵符交了出去。
陆早早转身走到榻前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冰凉的茶水,苦涩的味道弥漫在整个口腔之内。
利箭射进心口的感觉还记忆犹新,窒闷的疼痛让她清楚地知道死亡将近,只是末了,为什么要让她知道,这一切都是他所设计?
陆早早不是没有丝毫判断能力,她清楚挑拨离间之言不能尽信,然而谢洄年在她身边多年,他的能力如何,她一清二楚。
如果他不愿意,没人可以让他中毒,尤其还是中那种肮脏龌龊的毒。
室内一片寂静无声,压抑的气息让人不安。
谢洄年情绪已经平复下来,目光微抬,看向坐在榻前的陆早早,眉心微蹙:“殿下别喝冷茶。”
陆早早没理他,放下茶盏,起身走到床前。
寝殿内两个当值的侍女低眉垂眼地站着,神色微带惶恐:“奴婢去给殿下沏茶。”
“不用。”陆早早声音清冷,“你们先出去。”
“是。”
两个侍女恭敬告退。
陆早早倚着床头,阖上眼,内室灯火通明,映着女子容颜绝艳倾城,肌肤透白无暇,美得惊心动魄。
谢洄年痴痴地看着,眼底藏着深沉偏执的情愫。
这一夜灯火没再熄灭,陆早早靠着床头浅眠,谢洄年坐在笼子一角,看了半夜的书。
睡不着,看书可以让自己平静下来。
次日一早,天还没完全亮开,陆早早就醒了。
睁开眼,她看着坐在笼子里看书的谢洄年,有一瞬间,记忆仿佛又回到了幼年时。
其实陆早早的年纪跟谢洄年相差不大。
当年遇着他时,她八岁,他十岁,如今她十八,他刚好过了弱冠,入仕恰好三年。
时间过得很快,快到那些发生在他们生命里的事情,一件件都清晰得像是刻在了脑海里。
明明他们曾是最亲密无间的两人。
哪怕前世做了七年驸马的萧景寒,也从未有机会进入她的寝殿,从未有机会跟她亲近过,除了一个驸马的身份,他们之间什么关系都没有。
反而是谢洄年。
不。
萧景寒成为驸马之后,谢洄年进公主府的次数其实已经很少了,他做了首辅,有了自己的府邸,新帝笼络他,满朝文武除了跟他敌对的一些人,其他人也纷纷向他靠拢。
为了取得新帝的信任,谢洄年不会再动辄来她的公主府。
陆早早曾以为她亲手教养出来的谢洄年,是谁也笼络不了的,最终她却败给了自己的过度自信。
从往事中回神,陆早早起身更衣。
谢洄年放下书,打开门走出来,沉重的镣铐发出轻轻的碰撞声,谢洄年低声开口:“臣伺候殿下可好?”
陆早早语气清淡:“不用。”
谢洄年黯然低眉,失神般站了片刻,才不发一语地转身走了回去,继续靠在床头的地上。
陆早早表情微凝,随即若无其事地自行更衣,转身走了出去。
“殿下。”麒麟卫统领沈墨疾步而来,手握着腰间长剑,单膝跪在青石板院内,“外面刚刚传来消息,锦衣卫总管陆国忠被削了首级。”
这是一个惊天的消息,足以视作是对皇帝的挑衅。
宫里只怕已经炸开了锅。
陆早早微默,随即转头看向谢洄年:“你做的?”
谢洄年嗯了一声,云淡风轻的语气:“他该死。”
该死就该死吧。
陆早早收回视线,朝沈墨道:“死了就死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阉人,本宫对他不感兴趣。”
“是。”沈墨应下,禀报了另外一件事,“萧大将军的夫人带了人上门,说是要见自己的儿子。”
“带了什么人?”
“带着宫里的两个嬷嬷。”沈墨回道,“都是太后身边的人。”
陆早早嘴角微勾:“太后?”
“是。”
“知道了。”陆早早点头,“让她们进来吧。”
“是。”
沈墨离开之后,陆早早唤侍女进伺候洗漱,待梳妆打扮结束,侍女把早膳也准备了上来。
“都退下。”
“是。”
陆早早走到膳桌前坐下,淡漠吩咐:“一炷香时间洗漱,然后过来侍膳。”
谢洄年放下书,起身走出囚笼。
“镣铐可以取下来。”陆早早喝了口汤,径自吩咐,“半个时辰。”
谢洄年微怔,刹那间心头酸涩,一阵无法克制的悔恨和痛苦骤袭而来,几乎将他击垮。
眼底有薄雾浮现,嘴角抿紧,谢洄年低低应了声是,眨去眼底涩意,走出牢笼,到了陆早早跟前时,面上已从容换上了往日温润如玉的笑意:“还请殿下帮臣打开。”
陆早早没说话,径自把钥匙递给他。
谢洄年目光落在钥匙上,目光微黯,低头道:“谢殿下。”
接过钥匙,自己动手把手腕上的镣铐打开,脚上的没管它,转身去洗漱。
她还是心疼他的。
这个想法让谢洄年死寂的心又活了过来,他拖着沉重的脚镣去洗漱,一刻钟之后回来,站在一旁给陆早早布菜。
其实没什么菜可布。
长公主的早膳很丰盛,一如往常的每一个早晨,可陆早早的口味几乎未曾变过,她喜欢吃的食物,谢洄年闭着眼睛都知道。
权倾朝野正得新帝重用的温首辅,人前风光显赫,威风凛凛,可没人知道,那些看似风光的日子里,他日夜被孤独和思念折磨,未曾睡过一个安稳觉。
若能选择,他甚至希望以后每天都留在这里,哪怕只是做一个伺候她用膳的小厮,也比站在庙堂之上享受前呼后拥让他心安。
陆早早慢条斯理地用完早膳,拭了拭嘴角,“本宫出去见见萧夫人,你可有什么话要说?”
谢洄年微怔,浅笑着摇头:“没有。”
“老规矩。”陆早早站起身,“一日三餐本宫不会亏待你,该吃饭吃饭,吃完饭该去哪儿待着就去哪儿待着,不必本宫多说。”
谢洄年敛眸:“是。”
陆早早偏头看他,像是好奇:“你怎么不问问本宫,为什么这么对你?”
她有重生一世的经历,所以对谢洄年怀着些许怨恨,然而站在谢洄年的立场,他根本不可能知道她的态度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大的转变。
谢洄年笑着摇头,声音温润悦耳:“不用问,臣的命是殿下给的,殿下拥有完全的处置之权。”
陆早早沉默地看着他,须臾,忽然开口:“谢洄年,你觉得自己翅膀硬了之后,会不会背叛本宫?”
熟悉的尖锐刺痛再次袭来。
谢洄年脸色白了一下,低声却坚定地开口:“不会。臣死也不会背叛殿下。”
“可是本宫好像没办法相信你的承诺。”
谢洄年脸色更白了一些,像是无法承受这样的话,双手紧了紧:“臣会证明给殿下看。”
陆早早转身走了出去。
谢洄年转身,瞬也不瞬地注视着她的背影,片刻不舍得移开,直到那一身深红轻袍的纤细身影慢慢从视线里消失,他才缓缓垂眸,看着自己的手。
外人都说长公主陆早早是天煞孤星,无情无欲,冷漠狠辣,谁靠近她都不会有好下场。
可谢洄年却知道,真正能靠近陆早早的人,无一人不幸运。
那些年里,被先皇放逐的九公主私底下做了多少善事,救了多少不幸的人,帮助多少贫寒学子和病弱妇孺……没人知道。
他们只知道九公主是天煞孤星,惧怕她也痛恨她,唯有谢洄年是最了解她也最得她信任的人。
可是……
谢洄年看着自己的双手,可是他却亲手毁了这份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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