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
穆序川伤好了些,又开始忙于军务,似是也忘了穆知念。
直至这天申时过半,穆序川从军机处回府,见多日不见的穆知念坐在摆满饭菜的桌前,不觉一愣。
“怎么不去歇息?”他蹙起眉。
穆知念站起身:“我想着哥哥很久没尝过我的手艺了,所以做了几个菜。”
穆序川本想推脱,可对上她的目光,又鬼使神差地坐了过去。
沉寂中,只有碗筷的碰撞声。
烛火明亮,穆序川却怎么也看不清穆知念的眼神。
他唤了声“知念”,可又不知该说什么。
穆知念摩挲着筷子:“爹总说我只会舞刀弄枪,若他还在,看见这满桌的菜怕是会吓一跳吧。”
闻言,穆序川手一顿:“你年少只想弯弓作战,哪有如今的端庄模样。”
穆知念鼻尖反酸,不由想起多年前的自己。
那时她身体健朗,以树枝为剑,学着穆父和穆序川的一招一式,学了一身武艺。
然不知何时,她知道穆序川倾慕江梦云,自己便收起刀剑,也成了个娴静小姐。
二人不约而同沉默下来,气氛也随之僵凝了几分。
良久,穆知念才重新打开话匣:“今日我进宫见了太后,太后说与我相谈甚欢,想留我在宫中住些日子。”
穆序川眸色暗了暗:“也好,你大婚在即,在宫里还能学点规矩。”7
穆知念看着他冷峻的眉眼,眸中掠过丝痛色。
用完晚膳,两人也没能再说上一句话。
各自回房时,穆知念才得了穆序川一句“进宫后莫要胡闹”。
秋月轩。
穆知念打开尘封已久的木匣,拿出穆父赠予她的龙渊剑。
剑出鞘,剑身的寒光映照着她刻满牵念的双眸。
穆知念深吸口气,看向一旁红着眼的紫兰:“我跟总管说了,等我出征后,你就可以出府不用做丫鬟了。”
话音刚落,紫兰便跪下:“奴婢无父无母,若非小姐施恩,奴婢早就死在街头,小姐去哪儿,奴婢就去哪儿。”
说着,她磕了个头:“哪怕死,也要死在一起。”
穆知念看着紫兰眼中磐石般的倔强,终是无奈叹了口气:“傻啊……”
夜阑。
晚风晃动着树叶,房门被轻轻推开。
穆知念走到床畔缓缓坐下,借着窗外檐上的灯笼凝着正熟睡的穆序川。
她伸手欲触摸穆序川的脸,指尖却定在他眉眼上空。
“我一直在想,若我不是你妹妹,是不是就能堂堂正正的倾慕你,能无所顾忌的叫你‘序川’……”
穆知念极轻的声音像是带着毕生悲凉。
她竭力忍着那因不舍而起的痛和泪:“每次你都在前方护着我,这一次,换妹妹护你吧。”
穆知念收回眷恋目光,悄悄转身离开。
罢了,只要穆序川一生安康,她还有何放不下。
单薄的身影渐渐远去,穆序川不知梦见什么,微张的薄唇溢出一声沙哑的呼唤。
“知念……”
次日。
卯时过半,天边泛起了丝鱼肚白。
一身戎装的穆知念站在城外的山坡上,眺望着京城,眼眶泛酸。
“噌”的一声,她将剑插入土中后面朝穆父坟墓的方向,掀袍下跪。
“爹,女儿要出征了。”
穆知念挺直着背,目光坚定:“女儿记得您说过,身为穆家人,要死得其所,宁死沙场,不负百姓。”
话至此,她又想起了穆序川,微刺的心颤了颤:“所以女儿决定替兄出征!但求爹您在天有灵,保佑哥哥和心爱之人白头偕老,子孙满堂……”
穆知念深吸口气后深深磕了三个头:“女儿不孝,今生不能报答您老养育之恩,唯还一个无恙江山,才不负爹和哥哥的多年爱护。”
风扬起穆知念的披风,呼啸着声声诀别。
晨曦中,她踏马南去,再未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