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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蹄声声,载着江慵走向上一世囚禁她半生的华丽牢笼。
  亦是她的葬身之地。
  正旦佳宴,圣上破例允许官眷马车入宫,只不过行至郦阳门便需停下,由宫人领入宫中。
  通过森严宫墙前的例行盘问,才算是真正入了宫。
  江慵阖着眸子假寐,实则在心中算着马车究竟行至何处。
  这座四方天地她实在是再熟悉不过,就连车轮碾过青石砖发出的声响,都是十分熟稔的。
  “姑娘们,郦阳门到了,后面的路还需劳驾几位下车,跟着杂家走进去。”
  “这天寒地冻的,真是劳烦公公了。”
  江慵淡淡开口,已经从车帘中探出半个身子的江惜面色微变,进退两难,只能咬牙走了下来。
  枝桃率先跳下车,万分恭敬地掏出个沉甸甸的锦囊塞入胡公公手中,随即便颔首候在车边。
  胡公公十分满意,瞧着江慵是个懂规矩,便耐着性子在一侧一起等。
  他虽然久居宫中,耳目却遍布整个鹮京,自然也是听过这位江三姑娘的“光荣事迹”。
  可百闻不如一见,这位江三姑娘好像并不似传言中那般。
  反倒看着像是江家最有规矩的那个。
  合庆宫中早已到了许多宾客,皇子公主也纷纷落座,交谈着一些儿女密辛。
  “六哥,”七皇子一向看元承奕不顺眼,颇有些挑衅的意味,“听闻你那位疯狂的追求者今日也会赴宴,到时可要好好给我们引荐一番。”
  元承奕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又想起被她拒之门外的尴尬境地,心中怒气更甚。
  原本叫他去给江慵示好已是勉强,结果到了江府直接吃了个闭门羹。
  一向骄傲的他登时破防,心中暗骂江慵是个贯会蹬鼻子上脸的胚子。
  灌下一口冷酒压了压胸中怒火,他冷冷道:“七弟说笑了,我福薄,消受不起她的喜欢。”
  话中的嫌弃显而tຊ易见。
  几位公主也交头接耳,显然对这位乡下庄子来的武将之女十分感兴趣。
  五公主悄声道:“听闻这江慵十分粗鄙,胸无点墨,又极爱奢华,可真是有趣。”
  “这样的粗俗丫头竟然还能入得了宫门?一想到后面我要与她同坐一席,真是饭都吃不下去了。”
  “那还不是仗着有个在沙场拼命的爹和兄长?会投胎罢了。”
  见宫中的贵人们都毫不避讳地议论江慵,有些贵女与公子也按耐不住,纷纷加入了这场讥讽江慵的行列。
  原本鸦雀无声的合庆宫中顿时人声鼎沸,在座的宾客纷纷议论着这位久闻大名的江家三姑娘。
  有人是眼红江凛与江疏的战功,恶意诋毁。
  有的却是随波逐流,肆意妄议着这位连面都未见过的姑娘。
  “你们不知道吗?前几日江三姑娘受了惊吓,六皇子殿下还去探望了呢!”
  此言一出,便引起轩然大波。
  元承奕面上却臊得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
  他的野心,需要有权势之人才能实现。
  放眼整个京中,江慵实则是上上之选。
  但是他此刻有些后悔,懊恼自己为何偏偏选了他这做垫脚石。
  左不过是瞧着她好拿捏罢了。
  忽然有人揶揄道:“六皇子殿下,江三姑娘粗鄙,但好在家世不错,为何不考虑考虑纳为侧妃呢?”
  元承奕抿了抿唇,垂着头不与他对峙。
  那人御史中丞的嫡长子,胡璋,家世显赫,生性却也十分顽劣。
  见元承奕这个病秧子被自己堵住,胡璋愈发得寸进尺,“怎么?那样一个粗瓜蛋子和你这样的病瓜秧子,难道不是绝配吗?”
  众人登时笑作一团,在场的几位皇子公主也不以为意,好似被人出言凌辱的并非自家兄弟一般,喝酒谈天乐得自在。
  元承奕心中愤恨,一股脑地将怨气尽数算在江慵身上。
  他抿了抿唇,终于高声喊了一句,“我喜欢的并非是江家三姑娘,而是二……”
  “忠义侯府家眷到——”
  元承奕的辩驳被淹没在这一声长喝中,他懊恼地攥着衣袖,又喝下一杯酒去。
  众人十分有默契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伸长了脖子往门外看去。
  “三姊甚少出宫,想必也不太知晓这江慵的情况。”
  五公主悄悄凑过去与三公主嚼舌根,“上次国公府大宴,江慵听闻元承奕会去,足足打扮了两个时辰。”
  “头上插的两只金簪少说也有半斤重,金碧辉煌,好似哪家暴发户出来的,真是笑死人了。”
  与五公主交好的另一位小娘子也笑嘻嘻接话道:“就是,我想着这忠义侯府也不穷吧,怎么连镜子都买不起呢,也不照照自己是什么样子。”
  “别说了,快瞧瞧她今日的模样。”
  如今日头渐盛,外头比屋里亮了不少,众人只能隐隐约约瞧见几个模糊的轮廓。
  “来了来了,是穿的好似只大牡丹的那个吗?”
  “我瞧着不像,更像是旁边那个好似只金毛鸡一般的那个。”
  “哈哈哈哈哈……”
  在座的宾客你一言我一语,没有刻意回避江慵,这些讥讽的话语自然也落入了同行的江惜与江怜耳中。
  两人脸色青红交加,低头瞧瞧自己的衣裳,又看看对方的,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们口中的牡丹与金鸡,不正是自己吗!
  “我看啊,今日出风头的肯定是江家另外两位姑娘了!”
  “就是就是,江大姑娘一手好琴人尽皆知,更听闻最近骆懿先生常常出入忠义侯府,想必她早已入了骆先生门下修习琴艺了吧!”
  “江二姑娘就更不用说,享誉京城的大才女,据说心算更是了得,连许多大掌柜见了都自愧不如呢!”
  元承奕听见江怜的名字,原本心中的怒火消散了些,面上露出一丝笑意。
  “可这不对啊,怎么瞧着来的江家家眷,有两位姑娘都这般……怪异呢。”
  他在心中思虑半晌,终于寻得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
  众人面面相觑,忽然反应过来。
  好笑的江慵只有一个,可眼前打扮诡异的却有两个。
  “这……莫不是哪位远房的亲戚来了?”
  那几抹身影踏入正殿后,众人才看清她们的真实面容。
  元承奕的脸色变了又变,好似一个大染缸。
  不对,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为什么他的怜儿妹妹变成旁人的笑柄了?
  门外又出现一道烟红色的身形,娉娉袅袅,外头罩的绛色绣纹披风,虽是同色系,却并不突兀,十分雅致。
  最为绝艳的是少女眉心的那抹东珠花钿,为她本就精致小巧的脸上又徒增了几分美艳。
  江慵下颌微抬,走得并不快,可恰是这一步又一步,走出了睥睨天下的风采。
  就仿若是这偌大的皇宫,都是她脚下的玩物,不可一世。
  众人面面相觑,皆是恨不得收回刚刚的妄议。
  这哪是那个不成器的乡野丫头,分明就是身居高位的勋贵夫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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