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教训之后,他对自己负责的灶口总会上心几分,可这人依旧我行我素,不但不见收敛,反而愈发放肆。
“你们到底会不会做事?没看到杂物没有捡完吗?今日扣工钱。”
宁莞尔脸上没有表情,看着对方将杂物放到已经拣好的茶青中。
“你要是不在这里,也没有这杂物了。”宁莞尔一语双关,“葛茶工你说是不是?”
宁莞尔踮起脚尖,看了一眼里面,揶揄地笑道:“诶?你那锅茶……好像不太对啊。”
葛茶工气狠狠地看了一眼宁莞尔,转身回去了。
下工时,拿到工钱时,宁莞尔就有些笑不出来了。
“我今日的工钱怎么少了五文?王管事您是不是记错了?杂役一日20文。”
王孝没好气地道:“没算错,今日有人检举,你送的茶青掺杂了杂物。”
王孝又看了宁莞尔身上洗得发白的衣裳,劝道:“你以后小心点,别招惹不该招惹的人,好好做事!”
“可是,今日茶青中的杂物……”
“行了,不用说了,上工前是怎么要求了?下次注意!”
宁莞尔憋了一肚子火,回了胡家,在人家家中也不好表现出来。
强撑着吃了饭,将自己今日的饭钱给了胡春花,就回了房间。
气呼呼地躺在床上,在心里咒骂了一番才睡着。
这破班是一天都不想上了,垃圾!
不过就算再生气,到了晚上,身体还是诚实地跟着胡春花到了茶庄。
下班后,看着又少了一半的工钱,宁莞尔拿到钱就要拉着王管事找人对质。
“行了行了,这钱我私下补给你,以后少惹葛茶工,你的事我都知道了,你以后远着他点,再说只是看看,你走在路上别人还要看几眼呢。”
“话不是这样……”
“这些够了吗?”
王管事大方地将二十来文钱递给宁莞尔,这可不是他自己的钱。
往年管茶青的人,谁没有送错过几锅茶,损失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唯独今年一次都没错。
全赖眼前这女郎会办事,上面的管事赏了好几贯钱,至于赏给她的这几十文就当安抚罢了。
而且扣的那几文钱,谁都知道怎么回事,何不卖个顺水人情。
宁莞尔看着手里多出来的一天工钱,深吸一口气,“好的,多谢王管事,我日后躲着他些,以后还要您多多提携。”
如此过了三天,表面上风平浪静。
宁莞尔也不是时刻都在门口盯着,云娘私下里来找她抱怨过几次,可是她就算去跟对方打一架也是无济于事。
她现在也不宜太过高调,她可没忘记自己这个满身都是谎言堆砌的身份。
这春茶也是分片区、分标准采的,有的地方朝阳有的地方背阴,本来成熟时间就略有差异。
虽说是越靠前面茶叶越嫩,但并不是说明后面的就不好了,只是成熟度不一样。
上工第七日,有一个小女郎早上就没有来,临时缺了人。
宁莞尔又不得不顶替了对方的工作,一晚上忙得脚不沾地。
以为又是风平浪静的一天,谁知这刚到了每日领工钱的时候,偏偏出了事。
最开始的声音是从大门口传过来的。
有个妇人哭天喊地地从门口被推搡着出来,坐在地上抱着门槛哭喊。
“没天理了啊,你们这些人畜生啊,我好好的女儿,怎么就跳了河,你们得给我个说法,我好不容易养大的女儿啊,我命苦啊~”
先是王管事从里面出来,训斥了一番周围的人。
众人不但丝毫不见散开,反而越挤越多。
“你这人!再撒泼就抓你去见官,你女儿与我们津山茶庄有什么关系?你是来找事的吧?”
妇人听到话,更加抱紧了门槛,哭喊道:“她小小年纪,不过出来做个杂工,挣些家用,可是……我可怜的女儿啊~她就那么被你们害了啊~”
胡管事也出来了,王管事已经凑到耳边将事情三两句说完了。
听了几句,回头在人群中寻了半天,最后才背着手走到跟前。
“你说你女儿被我们害了,可有人证?物证?是谁说的?我们津山茶庄一定给你做这个主,要不先随我进去?”
“我不进去!就在这里说。我可怜的女儿啊~我命苦啊~”
胡管事也有些沉了脸,不过还是保持着好人脸,背着手看着众人,道:“我们茶庄招人用人都是规规矩矩的,你可不能平白冤枉我们,各位也是知道的,我们津山茶庄也是这方圆百十里的厚道茶庄,可曾给大家迟发过工钱?”
见众人摇头,又道:“可曾苛待过诸位?”
众人又摇头。
“每年是不是都要照顾附近的村子,在各位的村子里招人做活,让大家挣点家用?”
众人点头。
胡管事又看着这妇人,语气变得严厉:“所以你过来就说我们津山茶庄害了你女儿,你是何居心?”
看妇人呆愣的模样,宁莞尔心里叹了一口气。
这么低级的手法,但是对付这种妇人来说正好适用。
“可是……我女儿说就是你们这里有个葛茶工,总是不怀好意,还……借机轻薄她们。”
“你这话可不要胡说,平白坏了我们津山茶庄的名声。你等着,我让人喊葛茶工与你对峙。我们津山茶庄的名声可不能被人随意抹黑。”
胡管事话落,转头对着王管事使了个眼色,“去将葛茶工喊来,说有人说他上工时轻薄做杂役的女子。”
不一会儿后,葛平大摇大摆地走进了人群。
还未到跟前,便大声说道:“听说那个叫什么二娘的杂役,说我轻薄她?我……”
说着,正好看到了站在人群中的宁莞尔,葛平停顿了一下,冷笑一声,低头看着还抱着门槛的妇人。
“这种污蔑我可是不认tຊ的,明明是她上工时勾引我,我不过是不愿意收用她,她就去寻死了?不知道死了没?别是你们来讹人。”
“你胡说!!!你胡说!”妇人颤声道:“她没有勾引人,她好好的一个小娘子,家里都要定亲了,要不是因为你,她怎么会大晚上去跳河?你……她此刻已经昏睡不醒了,你丧良心啊,我的女儿啊~”
妇人说着又是一阵恸哭。
葛平这时反而不说话了,一脸对方就是讹人的表情,厌恶地看着妇人。
周围的人,都有些拿不准了,交头接耳地互相议论着。
胡管事似是满意地勾了一下嘴角,指使人将两串钱递在妇人跟前。
“这是给你女儿看病的,既在我们津山茶庄干活的,又出了这等事,就是作为乡邻,我们也得表示一番,你今日污蔑我们的话,只当你为女心切,我们就当做没听到,快些回去给你女儿看看病吧。”
有认识妇人的,权衡一番,反而蹲下来规劝妇人回去。
“你平日里整日使唤着二娘,饭都吃不饱,不然她一个快及笄的小娘子怎么瘦地跟竹竿似的,这胡管事既然已经看在乡邻的面子上给了钱,你就收了给二娘看病吧。”
“就是啊,你家里除了二娘还有三娘四娘虎子呢,孩子都小呢,总得为其他人想想。”
又在耳边悄悄劝道:“得罪了胡管事,以后孩子大了可怎么办,你快些拿上回家吧,我看有将近两贯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