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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日喂过药后,晚歌都要逐一查探病况有无稳定或者好转。其中不乏有许多恶化的,她得去与别的大夫商量商量,如何再下药。
  才刚出门,就听到有人叫她。
  “晚歌!”
  这声音可谓是十分熟悉。
  晚歌倒是没想到,竟在这里遇见了他。
  九渊一步一步朝着她越走越快,直到站定时都还有些恍惚,虽有面纱遮住了脸,但这个身形姿态,曾在午夜梦回时出现过千百遍,他不会认错。
  半年了,整整半年,音讯全无。他难以自抑地颤抖着手将她圈进怀里,真的不是梦。
  晚歌浑身一僵,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她有些手足无措地拍了拍他,示意他放手。
  “你怎么来了?”
  眼前这人瞧着有些憔悴病弱,可不太像身体康健的样子,怎么这半年过的不太好?不过这似乎也不是她该操心的。
  “奉命防疫。”九渊声音有些嘶哑,“你······你去哪里了?”
  晚歌不知如何作答,只能先搪塞道,“我眼下还有事,以后再说。”
  九渊点头,却并未离开,一直隔着三五步的距离跟着她,几方辗转,不说话,不打扰。他怕没有以后,只要一不留神,她便会再次杳无音信。
  她远比自己所感知的还要铁石心肠。
  一直到晚上,晚歌收工回医馆,身后一直跟着这根尾巴。
  抬眼看到青玄就站在院子外面,应是等着自己一起用饭。
  晚歌只得停下脚步,转过身去,“殿下,很晚了,回去吧。”
  那边的无期则躲在青玄身后,小脑袋一伸一缩的,“师父,那人是谁啊?不会是想打师娘的主意吧?”
  “不重要。”青玄轻轻敲了敲他的脑袋,“说了多少遍了,要叫晚歌姑娘。”
  “是是是,晚歌姑娘。”
  这边的九渊却是沉默地看着她,找了那么久,现在人就在眼前,他又不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了。
  “瘟疫蔓延,殿下多多保重自身。”晚歌轻叹了一口气,递给他一个药包,随后转身离开。
  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后发现他还停在原地,“殿下还有什么事吗?”
  九渊愣着摇头,说起来,他们之间,并无什么未了之事,只有他自己的一厢情愿未成。
  “你明日还在这里吗?”
  晚歌点头。
  “那明天见。”不等她应声,九渊便转身离去了。
  她风轻云淡的口吻和淡漠的眼神让他的情意无处安放,甚至显得有些可笑,他只能落荒而逃。一个早就往前走了,一个还固执地留在原地。一个有情,一个无情。最终走到这样的局面,也不奇怪。
  他的内心撕裂成两半,一半怨着自己为什么不放过她,一边又怨着她为什么要离开他。
  “小道士,今天吃什么呀?”晚歌隔着很远便笑着问道,“我今天还碰见九渊了。”
  轻飘飘的寻常语气,不管是不是刻意,都是不想他为此多想。虽然可能以他的境界,很多东西只会比自己看得更分明,她纯属多此一举,但这是她的态度。
  “笋子,你爱吃的。”青玄拉着她进屋,无期已经把饭盛好了,“瘟疫不是小事,主上自然是要派人来的。”
  只言片语便把这事揭过,就像生活中其他的那些鸡毛蒜皮一样。
  九渊也好,旁人也罢,其实都一样,都与他们并无太大干系。
  “味道不错。”晚歌一大口接着一大口,自从忙起来后她胃口都大了很多,饭量翻倍,“明天再来顿笋子好吗?”
  青玄点头应了,“那汤药可以给我们加点糖吗?”
  无期也立刻向她投去期盼的眼神。
  “说话就说话,别做梦。”晚歌嘿嘿一笑,拒绝道。
  那师徒二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地低头干饭。
  不知道是受凉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今日来了癸水后小腹一直阵痛,忍了一天,这会儿回房后终于可tຊ以蜷着躺会儿缓缓。
  敲门声起,青玄来了,晚饭时觉察到她脸色有些不好,还以为是生病了。走到榻边先摸了摸她的额头,并没有发热。
  “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晚歌支支吾吾的有些不好意思开口,半天也没吐出一个字来。
  青玄见她右手一直捂住小腹,算算日子好像也对得上。
  “是小腹疼吗?”
  晚歌这才埋着脸点了点头。
  青玄起身去给她煮了碗生姜红糖茶。
  也不知究竟有用没用,但别人都是这样说的,想来也错不到哪里去。
  晚歌喝完后又躺了下来。
  不知是不是因为青玄的照顾和纵容,如今她身上只要有点小伤小痛就难免变得娇气。
  她翻了个身将头枕在他的腿上,瓮声瓮气地开口,“我还是不舒服,你陪陪我。”
  “好。”青玄给她盖好被子后一下一下轻抚她的头发哄着入睡。
  过了许久见她眉头依然紧锁,心中天人交战,右手抬起又放下,反反复复,犹豫了许久终究还是落在了她小腹上。直到她展眉,他才靠着睡了过去。
  他整晚未动,她一夜好眠。
  第二日一早,晚歌醒来微小的动静还是吵醒了青玄。
  “还难受吗?”
  见他就这样坐着凑合了一宿,晚歌这会儿又觉得自己有些过分矫情了,她摇了摇头,“好多了。”
  青玄起身,又去给她煮了一碗生姜红糖水。
  吃过早饭就要忙活起来了。
  不料刚出门便碰见了九渊。
  见到青玄也在,九渊愣了一下,微微见礼。
  “我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晚歌笑着摇头,“殿下,瘟疫四起,你得仔细着自己。若是不慎染病,就没人主持大局了。”
  昨夜九渊回去后辗转反侧没能睡着,一直在思索着他们二人之间,她既早已路过从前,那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他不该揪着过往种种,但又不能放过她,不如一切归零。就当作是新的相遇,新的开始。
  这样的话,也许会好上一些?
  “那不就刚好可以看看你的医术到底如何?”九渊打趣着开口,“走吧。”
  见他已是打定主意,晚歌不再多费口舌。
  又是忙得脚不沾地的一天。
  给晚歌打下手的,多了个九渊,与青玄一起,煎药送药。
  “道长与晚歌相熟?”
  今日早晨,他看着那两人并肩走过来时,瞬间便敏锐地觉察到了晚歌对青玄的亲昵,还有她看向他时,那有温度的眼神。
  终于有人住进了她的眼里,但那个人不是自己。
  怎么会?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还是只能用缘分二字来做解释?
  青玄手上煽火不停,“嗯。”
  九渊好像突然有些明白过来,年关时他上青城山时,青玄的答复或许就是晚歌自己的意思,甚至她当时就在那青云峰上。
  一想到这,似乎瞬间有一只手将他的心狠狠捏紧,难受到窒息。
  他望着炉火努力平静心绪。对晚歌来说,那就是无数过往片段中平平无奇的一段,不停驻不回头不想不念实在是正常,何况她本就是个冷清的人。他其实都明白,但还是有些不受控的情绪从犄角旮旯里钻出来。这有些东西,理智不是没用,但并不是完全有用。
  “都说悟道悟道,道长,何为道?”半晌后,九渊又开口问道。
  青玄摇头,“这个问题只有你自己能回答。”
  九渊带着些苦笑,他这般执迷不悟,大概是永远也回答不上了。
  见晚歌从外面回来,青玄提前煮好一壶茶,等她在前面将手头上的要紧事忙完一圈后走到这边刚好可以喝温的。
  如果可以,九渊也不想注意到他们二人这些细节中透着的默契,怪只怪自己终究是个心思敏感的人。
  瘟疫还没控制住,晚歌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着急忙慌地喝了壶水垫了两口肚子又离开了。
  “道长与晚歌是如何相识的?”九渊问道。
  “也是因为疫病。”青玄答道,“她看诊,我煎药。”
  过了许久,九渊突然另起了话头。
  “我月前在宫中遇到了玉霄国师,便找他卜了一卦,道长猜猜卦象如何?”
  玉霄道长出自齐天师座下,年纪不大,却是除了他师父之外的龙虎山第一人,十年前出山做了国师。背靠王室,这也是龙虎山近年来兴旺的原因之一。
  “那卦卜到一半便停了。”
  九渊惊讶抬头,他怎会知道。
  因为这一代身负王室气运之人是九渊,但其中又还着有许多或大或小的变数,天命未有定,有一枚铜钱久转不落,此卦不成。
  青玄在心里想道。
  “卦虽未成,但国师送了我一句话,说我有大气运。”九渊看着眼前这人,双眼总是带着包容万物的温和,木讷的笑意中含着慈悲。
  那份傻气,乍看朴实平凡,却又有其独特之处。
  他想看看他的反应,听听他的见解。
  “道长觉得呢?”
  青玄笑了笑,没有否认,“所言非虚。”
  九渊听后又定心不少。
  他既有一搏之力,那他想要的都可以缓缓图之,来日方长。
  “多谢道长。”
  之后二人便在偶尔出声时常沉默的状态中缓缓度日,话头大多由九渊提起,说来说去也没能绕过晚歌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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