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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以为和仲弋洪饭局过后灾难就结束了,可没想到饭局只是一个喷嚏,随之而来巨大的伤风才是真的要命。
饭局结束第二天,新闻铺天盖地的写,说有女明星想抱大腿,饭桌上牟足了劲儿往知名导演身上贴。
网友们火眼金睛,导演身份很快被爆出,就是那个第一部电影就红透半边天并将知名度打到国外的仲弋洪。仲弋洪出身艺术世家,本人极有个性,除了拍一部电影红一部之外,最出名的就是脾气臭。无论是对待剧本还是演员,只要仲导扫一眼,嘴下绝不留情。而且据说他最看不上靠歪门邪道上位的明星,本人更是对此避之不及。
但是被爆出来视频里,身穿米黄色毛衣的女生细白的脖颈靠向仲弋洪敬酒,可他不躲不闪,反而态度和善。
圈内大小明星被挨个提了一遍,但奇怪的是,都不是。
一时间微博上撕的血雨腥风,甚至有人骂导演营销马上要上映的电影。
但很快粉丝就站了出来。
【宁哪只眼睛看到你洪爷要营销了?笑死,先去看看导演其他电影再说吧,不稀罕你那一张电影票的钱,人家是奔着拿奖去的。】各家粉丝都提心吊胆,生怕自家被拖下水。
最后一个二次元圈的博主爆出来,说视频里那个女人不就是前段时间以高颜值出圈的原画师日音。
而后,林歌的微博彻底爆了。
但和从前不同,这些从四面八方赶来的人并不是对林歌的画感兴趣,而是来骂她的。
从前,最让林歌温暖的就是来自陌生人的温暖,无数个难熬的夜晚中,她靠着这些善意存活下来。
比起熟人,她更信任陌生人,可以将自己内心深处的苦水肆意吐出。
比如感受不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从小就好像为了父母而活。
比如小学的时候养的小猫在某天放学以后突然消失不见,后来才知道是秦玉芝担心她影响学习就将猫丢掉了,从那以后她再不养宠物。
比如被同学嘲笑胖,说她走路或者跑步的时候好像地震一样。
比如放学以后被生物老师色眯眯摸脸颊,好在被突然到来的班主任打断,否则她难以想象后面会怎样。
再比如,她想去申江读大学,想学油画,可是只能留在北河,报考美术教育专业。
林歌不禁觉得不可思议,所以一个人从小到大,是要承受多少苦痛和折磨。为什么让人快乐的事情那么少,让人难过的事情那么多。
其实,很多事情也不是不能忍,比如吃什么饭和零食、穿什么衣服、用什么样的铅笔和书包、上什么样的兴趣班或者见什么样的人说什么话。这些她真的无所谓,有时候听妈妈的也就听了。没事。
可是,林歌真的很想好好画画。
她想用画笔表达自己,想有一天被人感兴趣,想开属于自己的画展。
林歌也真的很想去申江,一开始只是一个不为什么的执著,现在则是因为楚肆。
但是因为家人,这些都无法实现了。
她曾经和陌生人分享过这些,也听过他们和自己类似的故事。
从某种程度来说,陌生人是她最能信任的人。
现在,无数陌生人铺天盖地涌过来骂她。
【我不李姐,所以现在是干什么的都想做演员了?好好画画不好吗?】【感觉这小姐姐画又画的挺好的,怎么就这么想不开?】【等等,只有我注意到了仲导也是默认的吗?还是说这位日音是有什么背景啊?这届网友不行啊。】【大家只骂她别关注啊!不要让坏人得逞!】【滚吧。】……
林歌浑身都在颤抖,早饭也没吃,想控制住自己不要去看微博,可是又忍不住,打开又都是不堪入目的话。
她想注销微博。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她的公司已经被爆出来,随之而来的是《痒》的海报也被联系起来。
各种各样的故事满天飞。
没有一个是真的。
林歌从前最害怕的就是这些。因为见惯了各种网暴事件,所以林歌几乎从不在网络上透露自己的真实信息,也可以算得上是谨言慎行。
但是现在,她最害怕的事情却眼睁睁的发生在她面前。
唯一奇怪的是,骂她的人铺天盖地,而骂仲弋洪的人却不多。虽然林歌明白,假如自己真的做了这种事那也值得被骂,可是被“勾引”却无动于衷的人就不应该被骂了吗?
可这也不是林歌要考虑的问题了,或许网友自有自己的判断,她想也没用。
很多人开始打电话给她,月月和若仪也打电话来,林歌没办法跟他们解释,索性关机。
已经感觉不到害怕,有的只是麻木。大脑像是有机器不断猛烈的锯东西,发出轰鸣声。浑身的每一处器官都不对劲,虽然已经关机,但是还是忍不住按手机想要打开看。
同事基本上都看到了这条新闻,大家也都对事情的真相心知肚明,所谓的勾引导演,其实只不过是角度错位拍的一张照片。林歌虽然挨着仲弋洪坐,可是全程都举止端正,话都没说几句,谈何勾引。
大家纷纷安慰她,Mike也来劝她不要在意,网络就是这样,风言风语过一段就好了。
林歌心想也是,反正自己又不会真的进娱乐圈,过一段时间就清者清清。
她只是祈祷爸妈不要看到这些——大概率是看不到的,他们平时都不关注这些,林文丰倒是看新闻,但都是看官媒发的那种新闻,也不看娱乐新闻。
可是尽管这样,恐惧还是笼罩在林歌心头。一想到整个世界的人都在骂自己,她就会打心底涌上来无助感。事情为什么会一下变成现在这样,为什么自己什么都没做就要被骂。
——倒也不是不理解别人为什么骂自己,毕竟那些肆意骂人的人其实根本并不了解全部的真相,而那些从前被网暴的人说不定也有自己不为人知的隐情,现在只是轮到自己而已了罢。只是觉得委屈。
最关键的是,很多她很眼熟的关注者、从前找她约稿过的人都表示对她很失望,说本来以为发现了一个宝藏画师,现在发现她只是一个心机深道德感又差的人。
这是最让她难受的地方。
而且,这很有可能成为自己终生的污点,哪怕自己在绘画上再有什么成就,大家也都不会记得,以后再提到自己,人们只会说,“哦,那个勾引知名导演的小网红啊”。
所以,尽管也在同事面前表示自己还好、不介意,可是私下还是不免偷偷抹泪。
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是很快实习就要结束了。只要回到北河,只要安安静静做一名美术教师,这些都会远离自己的吧。
林歌相信命运。现在命运明明白白的告诉她,应该回去北河。申江不适合她。
又是秋高气爽的好天气,天蓝的让人睁不开眼,白云点缀其上。办公室巨大的玻璃窗外是一如既往繁忙的徐家汇,无论何时,只要透过窗子从上往下看,高架桥上永远都是车水马龙。
高楼大厦一层的奢侈品商店门庭冷清,对面十字路口是密密麻麻蓝色黄色的电瓶车,绿灯一亮,车流像是沙丁鱼群一样冲出路口。
林歌安慰自己,就算毕业以后在申江工作也只是暂时的,她没能力在这个城市安家。
事实上大部分人都是如此。
申江就像是一个美轮美奂的大湖,而来来往往的人只是浮萍,浮萍的根深入不了泥土,风一吹就被卷走。
而自己,只是提前回去而已。
中午,楚肆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没心情吃饭的林歌拒绝了同事,一个人坐在工位上报复性的画图。只要投入到工作之中,什么都想不起。包括肚子饿,包括心里的难受。
“不去吃饭?”楚肆手撑在桌上格挡上,表情依旧云淡风轻。
林歌一抬头,眼泪差点掉下。她垂眸保存文件,深吸一口气缓解情绪。
“还没去。”因为一直没说话加上情绪低落,林歌嗓子哑,她清了清嗓子微微提高声音,“你怎么来了?”
楚肆伸手拉住林歌的手臂,“跟我来。”
他带林歌去了东方大厦的顶楼,时值正午,太阳很烈,林歌全程一句话没说,只是乖乖跟着他走。
怎么上的电梯、要去哪里,她都不知道,但林歌没问。电梯上升速度很快,紧闭嘴巴的林歌微微耳鸣。楚肆的手很冰,隔着薄薄的衬衫,林歌能明确感觉到他在紧紧的抓着自己。
“事情已经解决了。”楚肆拿出手机,随手翻了翻,“所有黑你的帖子已经删了,澄清贴也发出来了。”
林歌眼睛睁大,接过楚肆的手机,看到了仲弋洪发的一条微博。
【关于今日网上流传有关日音女士勾引“某导演”的传闻,因涉及到本人,特此说明:该消息纯属无稽之谈,视频也是错位拍摄(拍的不错,很会找角度,欢迎加入我团队),日音女士作为合作方一起出席商业洽谈,不存在任何不得体行为,有视频为证。各位网友理性吃瓜,但若是继续传播虚假消息,律师函警告[苦笑/苦笑/苦笑]】下面放的是日料店的监控视频,很明显那一段就是错位拍摄。
至此,一切水落石出。
翻一翻评论区,所有人都在开玩笑讲段子,一切都好像是没发生过一样。
仲弋洪都亲自下场解释,几乎人人都信了。
【我说嘛,洪爷怎么可能做这种事?也不怕回家被“洪姐”打。】【说营销的赶紧滚好吗?国内咖位第一的导演陪一个普通公司职员营销?就算是有点粉丝的小V,您觉得至于吗?】【狗仔赶紧去死吧,说到底还是吃太饱了,人家谈工作你也拍拍拍,乌鱼子。】【现场那么多号人坐着呢,谁家潜规则这么潜。】【话说,洪爷不是说让狗仔加入他们团队吗,我先举手,我是拍视频的那个人。】林歌又点回自己的微博,果然骂自己的那些帖子大部分都已经被删了,虽然不知道是他们自己删的还是被楚肆删的,总之风波到此平息了。
关注者重新将注意力放到自己的作品上,暴风雨过后,整个世界都被冲刷的干干净净,那些污言秽语好像从没存在过。
她一时有些语无伦次,把手机递给楚肆以后只问了一句:“为什么?”
“这一切都是仲弋洪一手操作的。”楚肆接过手机放进口袋,“不过你放心,现在他那个公益电影的资源已经没了,以后也不会来骚扰你了。”
天台阳光刺眼,风温暖却不灼人,原本在天上晃悠的那几片云被风吹散,林歌的裙边被风轻轻吹起。
林歌也不是没想到有可能是仲弋洪在这么做,可到底没有证据。现在楚肆这样一说,她才确信。
果然,仲弋洪想要拿捏自己,有用不完的方法。
林歌仰面感激的看着楚肆,太阳照的她微微眯着眼,她轻轻吸了口气,“谢谢你。”
远离地面的顶楼寂静无比,只有空调机运作的声音。
林歌发自内心的道谢,他只是站在她身旁静静陪着她。
她声音很轻,楚肆却将每一个字都听得真切。
“上午的时候,真的很害怕。”
心脏剧烈颤动,示弱的话一旦说出口,眼泪必将一发不可收拾。
对于大部分人、大部分网友来说,从早到现在发生的一切只是一个“瓜”,只是一个误会,可是对林歌来说,却是在崩溃边缘命悬一线、颤颤巍巍的撑了过来。如果她当时意志不坚定直接说出什么或者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再或者楚肆没有出面,现在情况会是怎样完全难以预料。
劫后余生的林歌难过之余,只有庆幸。因为有楚肆,她只是有惊无险。
楚肆轻轻靠近林歌,双手轻轻揽住她的肩,声音温柔的仿佛轻易能被风吹散,“小歌,你知道吗?我其实有点生气。”
林歌红着眼角抬头,泪水染湿了睫毛,下睫毛服帖的贴在眼睑,她声音沙哑,“怎么了,楚肆。”
楚肆,林歌心中感叹,为什么连他的名字都好喜欢。
“你遇到事情从来都不叫我。”他开口,唇角微微扬着,抬手帮林歌抹去眼角的湿润,“总是自己受委屈。”
——我也好想叫你,好想第一时间找你撒娇哭诉。
——可是以什么立场呢。
林歌默默在心中回应。
“可是,看在你受了委屈的份上,这次就不怪你了。”楚肆倾身轻轻将林歌揽在怀中,耳语温柔缱绻,“好了,不怕了。”
“一切都过去了。”
林歌眼泪再次滚落,她也抬手轻轻环住楚肆的身体,乖顺将侧脸贴在楚肆的胸膛之上,鼻音轻轻“嗯”了一声。
“扑通——扑通——”
楚肆的心跳声明晰的在自己耳边响起。这是林歌这辈子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听一个人的心跳。
却和书上看到的感觉完全不同。
林歌有一种直接而又清晰的感觉,原来人的心跳声如此可怕。
像是一个极钝的机器一下一下有节奏的跳动,每一次跳动都会将血液泵到全身各处。
“砰砰——砰砰——”
富有力量和生机。而这样的跳动一旦停止,眼前这样鲜活又可爱的人就会化为冰冷的尸体。
很难想象,这样完美的楚肆是被这样冰冷的跳动主宰。
林歌将自己的耳朵紧紧贴在楚肆胸前,拼命想要听清楚心跳声的每一处细节。
可是又发自内心的害怕,害怕再也听不到这样的跳动。
害怕到汗毛直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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