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思莹怔住,不敢相信谢昭华一个要被废的人敢这么对自己说话,她脱口而出。
“你怎么敢……”
“跪下。”谢昭华盯着她,语气愈加冰冷。
谢昭华虽然面容娇憨,但当双眼幽幽地盯着人时,竟让人从心里发毛。
苏思莹完全没想到谢昭华会这样。
她们如今是站在宴会大殿的门口。
太子殿下的生辰宴,几乎朝廷的所有高品官员都来了。
如果在这里被罚跪,会有多少官员都会在这里进出,又会有多少宫女太监嘲笑。
若是再传到丈夫耳朵里……
她想起深夜里,那些女人的惨叫声。
苏思莹顿时慌乱起来,随后看向身旁的温晗求助。
可温晗又非皇亲国戚,想阻拦也阻拦不了,只得微微蹙起秀眉,劝道。
“今日乃太子殿下的生辰宴,当众无故惩罚贵女,只怕太子殿下会怪罪?”
她说罢,眼含深意地看了一眼谢昭华,希望谢昭华到此为止。
毕竟今日是太子的生辰宴,大喜的日子责罚,闹出去了可不好。
“无故责罚?”谢昭华忽而轻笑一声,随后语气又冷了一些,“你说无故,便无故吧。”
“但你须知,本宫做的荒唐事不在少数,倒还真不在乎多一次。”
她说这话时,眼睛都没眨一下,好像只要能惩罚苏思莹,什么都不管不顾了一样。
接着,她又看向苏思莹,“你是要让人帮你吗?”
谢昭华用手指向一旁守夜的侍卫和太监。
“他们要动起手来,可绝对没有你自己跪下舒服。”
苏思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想要羞辱谢昭华,却反被谢昭华羞辱。
眼见谢昭华铁了心如此,她也没有什么办法。
谢昭华是太子妃,即便她的父亲身居高位,难不成还能越过太子去?
她看了看周围的宫女太监,又瞧瞧宫殿里的觥筹交错的热闹景象。
几乎是颤抖着,咬牙跪下去。
看着这景象,一旁的温晗抿抿唇,没有再出声。
她不知道谢昭华的底线在哪,若是说错话,谢昭华脑子一抽,也让她跪下,最后传到太子殿下耳朵里。
终究是不好的名声。
大殿门口,时不时有人出入,谢昭华也不想在这里待着。
她目光低垂,正要走开,苏思莹的声音却忽然响起。
“太子妃以为你的位置还能坐多久?”
谢昭华猛然一顿。
“要不了多久,太子殿下便会亲自废了你。”
字字传入谢昭华耳中,心脏再次如刀割一般难受,想来,燕淮确实已经同温家商议好了。
想到这里谢昭华又吸了一口气,冷气入肺,又传来一阵阵的疼痛,连吸气都变的艰难起来。
她强撑着站在原地,不再回头去看苏思莹。
而是指着不远处的两个小太监道:“看着她跪满一个时辰,若是提前起来了,唯你们是问。”
那小太监听了连忙应声,不敢招惹,谢昭华这才往外走去。
出了兴庆殿,谢昭华也不知该往哪去,整个皇宫没有一处她能去的地方,最后竟恍然来到了御湖。
这是建崇帝专门为容德皇后建的,御湖很大,夏夜里芦苇荡中藏着星星点点的萤火虫。
幼时,她时常和燕淮、安乐在这里玩耍。
再后来,也是在这里燕淮将那枚珍珠耳环送给她,那时她虽然还没同燕淮表明心意,可燕淮却总是记挂着她。
昏沉间,燕淮年少时的样子渐渐浮现在眼前。
“你到底要不要?”
少年青涩的脸庞浮现在眼前,他耳根发红,伸出手摊开朝上,别扭的问道。
少女迟迟没有作答,让少年的窘迫涌上心头。
“你不要我就扔了。”
“别扔!”
谢昭华忽然开口。
“娘娘您说什么?”青禾恍惚听谢昭华嘟囔一句,却没听清楚。
谢昭华后知后觉的回到现实中,悲意再次涌上心头。
醉意慢慢浮上来,谢昭华的脑子越来越昏沉。
她左摇右晃着,得青禾搀扶着才能走下去。
谢昭华是宴会突然离席的,没带其他侍女,青禾又要提着灯笼,又要扶着谢昭华,一时有些艰难。
正走着,谢昭华的袖子里突然掉出来一个东西,青禾定睛一看,原来是谢昭华绣的那个毛毛虫香囊。
这香囊,谢昭华今晨便揣入怀中了。
虽然不好意思送,但不知怎得,谢昭华还是揣在了身上。
青禾见状,弯腰要捡起来。
原摇摇晃晃的谢昭华,此时却不知怎么了,突然正色道:“不许捡!”
青禾动作一顿,僵在原地。
谢昭华弯下身,摇晃着捡起地上的香囊,因为难以保持身体平衡,几次差点要摔倒。
就在青禾以为谢昭华要放入怀中时,谢昭华却忽然将香囊朝御湖扔了过去。
在黑色的夜幕中,划过天际,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们的位置距御湖有些距离,又月黑风高的,也没看到究竟扔进去没。
青禾顿时急得团团转,那可是娘娘花了大半个月绣出来的,怎么能说扔就扔呢。
可谢昭华却不以为意,还拦着青禾不许去找。
满嘴嚷嚷着让香囊和臭男人都走开,俨然一副醉鬼模样。
青禾招架不住,只能由着谢昭华来。
谢昭华走后,苏思莹依旧跪在大殿门口,宫殿门口人员往来不少。
苏思莹身子缩成一团,为防止别人认出她来,她把头低得不能再低。
而她身侧的温晗,则默默的退居一旁,思索着要不要离去。
毕竟站在她身边,也会被路过的人看去,虽然被罚跪的人不是她,但她同罚跪的人站在一起,到底是名声不好。
她正想离去,却见宫殿里出来一个人。
他身姿修长,劲拔如松,没什么动作,浑身的气势便能硬生生的将人压下一头。
黑夜中,金线密织的蟒纹若隐若现,带着强势的气息,席卷而来。
温晗没见过几次燕淮,可像太子殿下这般姿容的人,见过一次便不会忘记。
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按照常理,太子应该在自己的生辰宴上待到最后,怎么才过一半就出来了。
电光石火之间,温晗突然生出一计。
她站在苏思莹身后,悄悄碰了苏思莹一下,示意苏思莹抬头看。
苏思莹一怔,抬头看去,竟然是太子殿下出来。
这可是太子殿下的生辰宴,怎么会中途离场?
若是看到她在殿门前跪着,出声询问可如何是好?
毕竟她方才确实出言不逊,想到这里她顿时更加慌乱。
无措间,她突然收到温晗的一个眼神。
她同温晗却是多年的好友,彼此间的心意,往往一个眼神便能意会。
苏思莹先是一愣,随即想起丈夫的冷待。
如此一来,便只能这样了。
强大的气息一步步靠近,当云锦靴出现在视野里时,苏思莹突然朝地上狠狠磕了个头。
“求太子殿下恕罪。”
燕淮脚步一顿,狭长的目光掠过地上跪着的女子。
她看上去很是狼狈,显然已经在这里跪了一会儿了。
乍然看到有人在此处被罚跪,林煜显然是有些惊讶的。
能在宫里罚人跪下,必定得是身居高位的。
但今日是太子殿下生辰,即便是后宫的高位嫔妃,也不会不给太子殿下面子,当众罚跪。
而且居然还让人跪在殿门口。
这属实有些过分,他正思索着会是谁时,动作突然一顿,该不会是……
“妾身方才不小心惹怒了太子妃,求太子殿下恕罪。”
听到这话,林煜迅速闭上眼睛,果然是太子妃。
也是,除了太子妃,还有谁敢在太子的生辰当天,不给太子殿下面子。
况且他刚刚还亲耳听到,太子妃骂太子殿下“骗子”呢。
想想太子妃的举动,林煜头上直冒汗,不得不说,太子妃在惹怒人这方面,还真是擅长。
林煜又悄悄看向燕淮。
银色的月光中,太子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大的变化,似乎并没有被惹怒。
他还未细细分辨,一道轻柔的声音便传入耳中。
“娘娘应当是因为您收了美人,心中不快,才拿苏姐姐开始出气,请太子殿下勿要怪罪苏姐姐,也不要怪罪娘娘。”
说话的女人很好看,眉眼间全是温顺与可人,只是往旁边这么一站,便忍不住叫人心生爱怜。
她话音刚落,那道冷厉的目光便落在两人身上,像是要将人横空劈开似的,让一切心思都无处遁形。
苏思莹的身子越压越低,小腿忍不住打颤。
她恍然想起上一次在聚仙阁的场景。
父亲曾说,太子殿下是最不好糊弄的。
每每有大臣去与太子殿下汇报,出了门,背后皆是一片湿襦,自己那点小把戏,怎么敢在太子殿下面前卖弄。
苏思莹有些后悔说出方才的话。
但她又觉得,太子殿下已经不喜欢太子妃,甚至厌恶太子妃,没准会趁着这个机会惩罚太子妃。
短短一瞬,苏思莹思索了千百种可能,后背也已经开始冒汗。
在她快要坚持不住时。
突然听到男人低沉的声音,他像是含了笑,又带着些讥讽。
“太子妃罚你,你找孤请什么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