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权刚刚一直在一旁看苏凤仪教导沈和,他就没搭腔。
明明长公主比自家弟弟还小一岁,安排起事来,却比自家这咋咋呼呼的弟弟成熟多了,弟弟大了叛逆不好管,有人帮管管,他省心不少。
苏凤仪问到哭功,沈权大笑道:
“宣城红白喜事的席面,只要余厨掌勺,舍弟必去,日积月累,技艺精进,哭功自是了得。”
听沈权如此说,沈和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得意洋洋道:
“那是自然,殿下你可是问对人了,论哭丧的本事,整个宣城,那可没人能比得过我。
有时候主家人丁单薄,嫌人少哭得不好看,还常请我去呢。
整个宣城,你去打听打听,自是我的手艺最好,出价最高。”
哭丧能哭成一门手艺,沈和也真是个人才。
而且沈和好歹也是沈家的少将军,居然满宣府给人哭丧,也不嫌丢了身份,苏凤仪只是听听都觉得叹为观止,问道:
“非亲非故的,你这么到处哭丧,沈家老祖宗在地下,会不会有意见?”
沈和一挑眉:
“怎是非亲非故,宣府可是边镇,全民皆兵,下至七岁小儿,上至八十老妇,人人皆可上阵杀敌,人人皆是我沈和的兄弟姐妹。
兄弟姐妹家的长辈至亲走了,我去送一送,哭一哭,敬一敬心意,我家老祖宗,能有什么意见?”
倒是自己格局小了,苏凤仪对他抱拳:
“先生大才,明日本宫拭目以待。”
……
第二日一早,苏凤仪刚醒,丹桂来伺候她梳洗,禀告道:
“殿下,宫中来人传旨,已等了快一个时辰了。”
苏凤仪往前算算时间,乔贵这可是宫门一开就派人来了,这么早,也真够心急的,看来谢玄这凭证做的,的确非常扎实。
昨日苏凤仪急的时候,乔贵晾着她,生生晾了她半日,今日乔贵着急,她还能上赶着帮他不成?
那必须不能。
她若这么大度,怎么对得起她行走在外的专横人设,反倒是让乔贵起疑心。
苏凤仪问丹桂:
“宫里来的,是哪位公公?”
丹桂道:
“是个年轻的公公,叫小李子,自称在豹园当差。”
没听过,书里也没见过,看来是个小角色,都这个时候了,乔贵自己不出场,倒派个小角色来,那就看看,到底是谁更着急。
苏凤仪吩咐道:
“把绿卿叫来。”
绿卿,也是苏凤仪的一等侍女之一。
苏凤仪的四个一等侍女里,各有各的特点,也各有各的好处。
梧桐性格强势,不怕得罪人,脾气上来了,天王老子都敢骂,办事雷厉风行,再难的事儿她都能想到法子搞定。
白果性格温和,办事细致耐心,再麻烦的事儿,她也能不怕麻烦,从那一团乱麻中,慢慢一条条捋顺搞清楚弄明白。
丹桂性格圆滑,不爱出头,擅长搞关系和稀泥,和谁都能处得来,再难搞的人她都能搞定。
而绿卿,她性格开朗,特别能侃,特别能聊,整日乐呵呵地,一张笑脸特别具有感染力。
你要不打断她,她能跟你聊个三天三夜话题都不带重的,能从红薯的八十八种吃法,聊到女娲娘娘当年补天用的三万六千五百块石头,每块到底有什么不同。
没有不会干活的打工人,只有不会用人的老板。
绿卿平日里办事不太行,但论起说场面话,那是一等一的厉害。
苏凤仪今日要的不是事情办成,而是事情办不成还不得罪人,论耗时间,绿卿自然是最佳人选。
长公主传人,绿卿来得也很快,一进门先笑:
“殿下,可让我盼来了,我每日给观音菩萨上三炷香,日盼夜盼,就盼着殿下给我差事,可是盼了好久了呢!”
绿卿这笑,让人如沐春风,苏凤仪不由自主地心情就好起来了,也跟着笑道:
“有个小李公公来传旨,你去陪一陪,和小李公公好好聊一聊咱们府里的家常。沈大将军重病,本宫照料沈大将军,一夜未眠,实在是心交力瘁,走不开。”
聊家常呀,还能有这么好的差事,绿卿两眼亮晶晶地,握拳表决心:
“殿下放心,奴婢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让小李公公聊得开心,聊得尽兴,聊得不想走。”
派了绿卿去敷衍那个传旨的小李公公,苏凤仪便丢下不管了,吃完早膳,去书房画北虏的地形图。
出门打仗,只带五日的粮草,沈家兄弟信心十足,苏凤仪却还是不太放心。
特别是去神女湖的路上,会经过一片荒漠,现在已是初夏,荒漠白日里热得很,万一军队在里面迷路了,没有水,会出大问题的。
苏凤仪回忆着书里沈和征北虏的章节,拿着舆图左右比对,把荒漠里的水源地,以及小股的北虏部落可能在的地方都给他画了出来。
这么一画,快到晌午了,丹桂来报:
“殿下,崔公公来了。”
苏凤仪放了笔,笑道:
“这个乔贵,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架子倒是足,传话给绿卿,给本宫招待好了。”
绿卿说要让小李公公聊得不想走,自是说到做到,派出的小太监有去无回,心慌了一早上的厂公乔贵更慌了,立马派出了东厂的第二号人物。
厂公座下最得宠的干儿子,司礼监秉笔太监,崔公公。
崔公公到了长公主府,就发现这派出来宣旨却久久不归的太监小李子,居然跟着长公主府的侍女,排排坐在房檐下,一边发呆,一边嗑瓜子。
崔公公用佛尘敲敲小李子的脑袋,慈眉善目地问道:
“小李子,你的差事办得如何了?”
小李子转过头,眼睛肿得如核桃,一看就是爆哭过的,见了崔公公,小李子抽泣着哽咽道:
“崔公公,呜呜,裴驸马好可怜呀!呜呜呜呜!”
这什么跟什么呀,怎么又跟裴驸马扯上了关系,崔公公听这孩子没头没尾的,也不恼,依旧耐着性子问:
“哦?说来听听,怎么就可怜了呢?”
小李子张张嘴,想说什么,哇地一声,哭得更大声了:
“沈大将军,用裴驸马的厨子,住裴驸马的院子,穿裴驸马的衣裳,裴驸马如今连长公主府的门都进不来了,真是太可怜了哇,呜呜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