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一天给朕。就一天,朕以大周天子的身份向你保证,一天之后,契约落笔,朕绝对不会再有任何要求。那时朕就是君,你只是臣,如果你哪天失职,朕也绝对不会怜惜半分。”
留一天给他?我们不曾相恋,而此刻,我却深深地感到了恋人分手时的那阵痛,一种莫名的痛。好痛,好痛。
青丝间的指,再次落在了我脸颊上那道伤痕的边缘。
“呵,丑丑的。”他微摇着头。
“你干嘛老是要说我?!”我抗议着,而口气已不似当初见到他时那般强烈。
“喜欢。”他浅笑了一下,带着勉强,带着邪魅,收了冰凉的指背,他抱着我站起身。
“过会朕让人炖些汤给你。尉迟德会帮你上药。朕今晚要去芊洛那里。”
穿过屏风,他将我放在了床榻上。
“宇文,我的鞋,我的鞋是你脱的吗?”他弯身放下我的那刻,我终于问了一直想问的问题。
“穿着睡觉很舒服吗?”他回问着我。
“我知道了。”
虽然他没有回答我,但是答案已经很清楚,那一天,我看到的就是他,大周天子宇文邕的身影。只是得到答案那又如何,注定我们不会有任何交集。后天过后,一切都会不再重要。
他是君,而我只是他的臣。
这一夜,他离开御榻而去的那个侧影,俊美依旧,只是多了份伤愁。牒云芊洛那般妖魅的女子,与她云雨应也是一种享受,而我却丝毫捕捉不到他任何愉悦的神情。
他消失在御书房门,只听见门外一些悉碎的话语,紧随着,尉迟德便和宫女们入了御书房。
“尉迟御医,不知道是不是我想您了,还是我特别倒霉,才一天未见,却又急着麻烦您了。”
我遮掩着心底的那阵痛,苦苦地自嘲着。
“文姑娘,你脸上的伤,未及内里,应无大碍。”尉迟德看了看我的脸颊,如以往一样,用着中医大夫的口气和我说着。
“尉迟御医,您喊我若兰吧。”
映着烛光,他岁月雕琢的唇旁露着一丝笑意。很难得,我在尉迟德的脸上看到笑,居然是破着那个冷冰的热笑。
“对了,独孤大人,他没事吧?”独孤翎是我在这个地方最信任的人,我知道刚才他的进言是冒着风险,而我也知道时才他的退出是不得已。我从来没有怪过他。
“独孤大人回府了。”
回府?那就是没事了。我微微吊起的心稳稳地落了下来。如果独孤翎回府了,那宇文邕肯定也和牒云芊洛去了涟轩阁吧。呵,算了,我还是好好地让尉迟德帮我仔仔细细做个体检,把那蛇蝎女人在我身上留下的痕迹早早抹去。
“尉迟御医,您还是和我讲讲太医署的事情吧。”
过了明天,我就是他的侍中了。呵,我傻傻地痴笑了一下,我居然要在北周——一千五百年的封建王朝当皇帝的秘书。熟悉整个皇宫,他的一切,对我来讲,不是因为心里重要而去关注,而是因为对我这份新的工作负责而去努力。
“呵呵,那你可要自己听清楚了,老夫就说一遍。”微夹着白须的浓眉挑了挑,淡笑着。
“尉迟御医,其实,你不那么严肃的时候,也挺和善的。”
“你不倔的时候不也挺好?哈哈哈哈哈。”尉迟德爽朗地笑了起来。
“我很倔吗?”
我的耳缘忽地窜热起来,难道我真的很倔?自己问出的话,自己的耳朵都不经意地回答了起来。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动了动唇,继续着“他是君。”
是的,他是君,也许作为未来臣子的我应该好好地收起那个倔强。纵使在某些时刻他曾经对我柔情过,然而这不过是过眼云烟,缠绵片刻而已。如他自己所说,过了明日,如果我哪天失职,他也不会怜惜我半分。呵,是的,他绝对不会怜惜我半分。
“谢谢您,尉迟御医。”
是夜,尉迟德边替我上药边讲述了太医署的事情,之后,宫女们便将热汤端了过来,放在矮几上,尉迟德用箱中银针试了试毒后,才让我饮下。
“尉迟御医。”尉迟德刚欲离开,便被我喊了住。
“为什么您……?”话音未落,尉迟德便向我递了个“不要再tຊ言”的眼色。
“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说着,他便携着药箱离了我的身旁。
“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的好”。为什么尉迟德要和我说这样的话?为什么他要查看汤是否有毒?这段日子以来,每次宫女送完我的膳食之后,他都会先看一遍,难道,他每次都是在给我检查是否有毒吗?可是,我在这个地方,除了今日遇到的牒云芊洛外,根本没有得罪过任何人。怎么会有人要害我呢?
指腹触着细细的裂纹,上面留着他的唇迹,他的舌痕,我淡然一笑,阖上微带着湿润的那两行睫羽。
清晨的弱日还未转强,窗格的倒影也未拉长,我已经洗漱完毕,尉迟德也已帮我换过药。我草草地吃完早膳,满足了一下自己胃的需求,呆呆地坐在桌几前,我仿似在等一个人,只是不愿承认,
“吱。”门被推了开来。
“宇……”回首而望,我唇中的名字便隐吞了下去。
“文姑娘,皇上请您去静鸿阁。轿子已在外候着。”
静鸿阁?那是什么地方?既然是他让我去,那我有什么理由拒绝,因为昨夜我已答应他,要留一天给他。而且,我等的不就是他吗?
上了轿,几个转弯后,就听着嘎吱一声,轿子便落定下来。
垂帘掀起,淡淡的檀香味传送而来,一袭白色束身长袍,金丝蛟龙衣襟而绣的他站在轿前。如果告诉我这是一个梦,我相信,绝俊的他就好似童话中的白马王子,只是身上更添了王者之气。
“下来吧,傻女人。”
“有这么大清早就说别人的吗。”
又是“傻女人”,给他留一天,居然一早就换来一个“傻女人”。
“朕都已经下朝,你也可以下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