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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碃儿!”
  关姨娘拍案而起,她一向温柔如水的眼眸中此刻迸发着满满的愤怒。
  梁碃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四顾看了一眼周围,确定周围绝对没有人听到他们母子的对话,才堪堪松了口气。
  “娘,我错了。”
  只是那神情并不像是真的知错,更像是无奈顺从眼前这个生养了自己的母亲。
  关姨娘叹了口气,抚摸了一下自己躁动不安的心脏:“罢了罢了,以后谨慎些,这样的话不要再说了,若是让人听见,你的前程就毁了!”
  梁碃弯腰拱手,行了一礼后从母亲的院子告辞,回去了自己的房间。
  他刚刚的话虽是无心,却不是空穴来风。
  父亲在世时候,一直不允许他入仕,眼看着其他同窗都已经在朝廷中谋得一官半职,一路打点周旋好不威风。只有他自己,依旧顶着个“上都第一才子”的名声,平日做些诗词歌赋流传于民间,却是一丁点儿的功绩都没积累成。
  关姨娘或许知道梁碃为何不被老王爷允许入仕,只是自己的儿子通常是怎么看都觉得天下最好,哪怕在别处不招待见,只要到了自己眼前,那绝对是全天下最好的男儿郎。
  至于其他的,不在这个深宅妇人的思考范围。
  ##
  自从上次和梁铉以紫竹长笛为借口在园子里面相见,已经过去了数日。这几日王府里平静得如碗里的水一般,没有半分涟漪。就连梁铉都安静地在自己的院子里面休息,大门都不曾出过一次。
  可是柳萋却有预感,事态不会一直如此平静下去。
  果然不出所料,午饭刚过就有两个人闯到了听雨阁之中,语气强硬地要求柳萋跟她们走一趟。一个是面生的婆子,一个是满脸嫌弃的年轻侍女。
  柳萋正准备小憩片刻,此刻赤着足,披散着头发倚靠在矮榻上,慵懒的眼角划过婆子凶悍的体格,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美得让人移不开目tຊ光。
  她真的好像是院子里修炼成精的竹妖,永远是一身素绿色的打扮,不拘细节、平等地勾引着每一个看见她的人。那般若有似无的波动让后面跟着的侍女都轻蔑地嘟囔了一句,“妖精一般”。
  越过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看向后面嘟嘟囔囔的侍女。
  柳萋记得她,她叫做银翘,是萧太妃身边的侍女。平时仗着自己是太妃的贴身侍女,时常要求强迫其他侍女为她办事,明明也是一个签了卖身契的仆役,仗着萧太妃的势,在王府中过得比小姐们还要舒坦。
  看她站在后面颐指气使的模样,和萧太妃简直如出一辙,可见奴仆似主,也是有些道理的。
  柳萋从榻上起身,穿上了鞋袜,随手从架子上取下一条灰绿色的发带,将那已经长过腰线的头发草草地系在了一起。
  “走吧。”
  柳萋走在前面,推开了半掩着的房门。
  她是那般的清高,连多一眼的注视都不肯施舍给另外的两个人。
  她倒是要看看,萧太妃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了酌轩。
  太妃坐在正堂首位,吹着茶碗里的茶叶,微微晃着脑袋,耳朵上的白玉坠子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摆。梁碃就坐在太妃的下位,靠在椅子上,面有愠色。
  这是梁碃的院子,是他成年后老王爷亲自写了匾额挂上去的,他希望梁碃能够醉酒潇洒,做一个轻松快乐的富家子。只是如今这个愿望怕是要落空了,梁碃的野心何止于此。
  柳萋在银翘和那个面生魁梧婆子的带领下,走入了酌轩的正堂,看见的就是太妃那雍容华贵、喝口水都要扭捏一下的做派。还有梁碃那略有些莫名其妙的针对。
  微不可查地垂了垂眸,柳萋弯腰屈膝行礼。
  “见过太妃。”
  萧太妃睨了柳萋一眼,不动声色地继续喝着手里的茶,房间里没有一个人敢说话,都安静地立在原地,等着她的指示。
  良久,萧太妃终于放下手里的茶盏,瓷器和桌面相撞,发出清脆的“嗑哒”声。
  “跪下。”
  柳萋还没行完礼,被当头砸下这样两个字,一时有些不明所以。
  看着旁边梁碃越来越黑的脸,这事似乎和他有关。
  想了想,柳萋掀开衣摆跪了下去。
  “柳萋不知所犯何错,请太妃指示。”
  她的声音不卑不亢,淡淡的,冷冷的,好似对眼前的一切都不在意,也好似这份侮辱对她造不成半分的伤害。
  梁碃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一挥手,几个侍女和婆子压着一个嘴里塞了粗布的丫头,摔在了柳萋的面前。她五花大绑,困得像个粽子,只能奋力地在地面上蠕动,勉强撑起了自己的脸。
  柳萋定睛一看,这个人她也认识。
  是夕雨,刚入府不久的时候,和夕云一起被老王爷送过来的侍女。老王爷生病之后,听雨阁渐渐式微,院子里的婆子全都另谋他处,最后只剩下了一个夕云。
  夕雨和别人都不同,她是被关姨娘身边的贴身侍女——秋纹直接过来调走的。调走人那天还在听雨阁里面大放厥词,说了许多不客气的话。
  萧太妃严肃的声音响起:“这个丫头好不要脸,趁着碃儿酒醉,竟然想要爬床。现在还是孝期,她就敢干出这等狐媚子的事,真是反了天了!”
  柳萋的声音中夹带着几分嘲讽:“既是如此,太妃直接乱棍打死了便是,叫我来又是为何?”
  因为想要趁机发难,料理了她。
  这个道理柳萋知道,萧太妃知道,整件事的主使——梁碃必然也知道。
  坐在首位的萧太妃冷哼了一声:“哼,你自己教出来的下贱东西,还敢问为什么?若不是你平时狐媚妖冶,哄得老王爷不知天南海北的胡混,下面的人怎么会有样学样,走到哪里都想着那些下贱的手段。”
  夕雨听了这些话,在一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奈何手脚被绑着,嘴里还塞了大团的抹布,只能呜咽着别人听不懂的音调疯狂摇头。脸上糊满了泪水的痕迹,加上那本就秀美的小脸,真是一副我见犹怜的姿态。她离开听雨阁数月有余,想不到竟然会有今天的结局,真是悔不当初。
  柳萋看着眼前的夕雨,暗自摇了摇头。她对这些朝夕相处的侍女并非不好,她明白人往高处走的道理,侍女们当初离开的时候她没有阻拦已经是仁至义尽,如今犯了事还要把她牵扯进去,可就怪不得她心狠了。
  柳萋压了压心底的情绪,淡淡地说道:“柳萋委身老王爷,受太妃教导,不敢冒领‘下贱’二字。”
  萧太妃拍案而起:“放肆!这个时候还敢顶嘴?”
  她气得七窍生烟,似乎也没了脑子。这个时候是最容易听信他人的时候。
  梁碃见到时机到了,果断站了出来。
  “母亲息怒!母亲,柳姨娘一向是这个样子,您又不是不知道。今天的事情总不过是些内宅的私事,母亲处置了便可,切不可动怒惹得外面的探听。”
  萧太妃对梁碃素来冷淡,却没有想过害他。今天梁碃身边的小厮去通报请她过来的时候,她听到是柳萋身边出来的侍女犯事,也顾不得明显是梁碃用她做筏子想要处置柳萋,带着一众仆从就赶了过来。
  萧予汝虽然不甚聪慧,却也知道在后宅里面借力打力的谋算。她不介意用自己的权利处置了柳萋,无非是这件事情细究起来,最多只会牵扯梁碃和柳萋而已,她只是个裁定结局的筏子,就算传出去,对她的名声也不会有任何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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