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你怎么打人啊，”萧景明捂着被打中的腮帮子喊疼。
姜薇心中陡然一松，强烈的脱力感袭来，她扶住身边的路灯柱子，敛目调匀了呼吸，轻声说：“对不住”。
萧景明看出不对劲，收起笑意，“你这是怎么了？”
她定一定神，想着不告诉他为好，于是搪塞道：“还不是你突然拍我一下，我被吓到了。”
“不对，”萧景明端详着她煞白的面孔，缓缓摇了摇头，“你从大门出来我就在后面叫你，叫了好几声你都没反应，游魂似的，我再一拍你你就吓成这样，肯定有别的事。”
他眼神犀利起来，直直望向她眼瞳深处，似能看穿她竭力伪装的镇静。她不自觉地转开目光，抬手捋一捋碎发，“我没事，你别大惊小怪。”
他的视线却敏锐地落到她左手腕口。她抬手时衣袖往下滑了一小截，恰露出手腕那一圈未褪的淤青，“你这淤伤是怎么弄的，”他眼神沉了一沉。
她一惊，下意识地把手往背后藏去，又觉出不妥，生生止住。是她大意了，这处伤一直掩在长袖里，这么些天周围同事没一个注意到的，偏偏萧景明一来就发现了。
“拍戏时不小心弄伤的，关你什么事，”她嘴硬道：“我赶着回家，不奉陪了。”提步欲走，萧景明幽幽地说：“我是管不着，但可以去问问方导演，拍什么戏会弄出这么一圈淤痕，哦，还有白小姐，或许他们愿意给我解答。”说罢看都不看她，径自往银星大门走去，施施然胸有成竹的模样，姜薇恨不能用目光在他后背戳几个窟窿。他以此为要挟，她还真是没奈何，她绝不希望方觉夏和白月湄再次卷入她的麻烦之中。
咬一咬牙，她过去拦住他，“萧景明，你到底想怎么样。”
“想帮你。”迎着她狐疑的眼神，萧景明正色道：“你的淤伤一看就是被人用劲攥住手腕造成的，还有你刚才那么大的反应，表明你一直心怀恐惧。有人在暗处威胁你，并且势力不小，你不知道怎么应对，只能处处小心提防，对罢？”
姜薇瞠目结舌，一时无从反驳。
萧景明微微叹了口气，“看样子我推断的全中，姜薇，看在曾经共过生死的份上，你相信我，让我帮你。”
他诚恳起来倒是没那么讨厌，本就生得出色的剑眉星目褪去轻佻，流露出英武坚毅之色，再联想到那个血色危夜他的拼命相护，谢绝的话到舌尖打了个转又咽了回去。“去马路对面的咖啡馆说罢，我怕有人跟踪。”她低低地说。
冬日本就天黑得早，从布朗咖啡馆出来，已是华灯初上，姜薇和萧景明分道扬镳。按商量好的计划，姜薇坐黄包车到德令街口，萧景明则提前开车到那里等着，待姜薇下车步行，萧景明暗中跟上揪出跟踪者，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付钱给黄包车夫，下车，姜薇掖了掖毛线围巾。寒风掀动着大衣的衣角，小羊皮靴清脆地敲击着石板路，因知道萧景明在后面，她的步伐平稳多了。忐忑紧张自然还是有的，心里却也多了隐隐的期待，她相信萧景明会逮到那个该死的瘪三，狠狠收拾一顿，还她安宁。
拐进熟悉的巷口，姜薇在纵横交错的巷弄间穿来绕去，有意往冷僻的支弄走，一面竖起耳朵留意身后的动静。在日常动静之外，脚步声渐渐清晰，当她走进计划中那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窄巷时，身后的脚步声忽然停住，继而变得凌乱杂杳。屏住呼吸回头望去，昏暗的光线里只能看到两个缠斗的身影。她的心顷刻提到了嗓子眼，就在她睁大了眼睛试图分辨清楚时，伴随着一声沉重的倒地声，那边的打斗已告结束，“真不经打，”萧景明拍拍手上的灰，叫姜薇过来。
姜薇松了口气。今天跟踪的还是那个獐头鼠目的瘦子，现正脸朝下趴倒在地，后背被萧景明右腿死死踏着，像压了块大石似地，他怎么使力都动弹不了。萧景明一脸轻快，朝她做了个请便的手势，意思是人由他制住，任凭她处置。
这些天的提心吊胆全化作一股不出不快的恶气，姜薇趋近抬起脚尖，皮靴头狠狠戳着瘦子的脸，切齿道：“以后还敢不敢跟踪我？”
萧景明唇角微扬，腿上的力道随之加剧。瘦子闷哼一声，半晌才艰难地吐出两个字：“不了。”
她脚上并不放松，“是谁指使你？”
“没有……”瘦子话音未落，只觉脸颊一松，摊开的左手旋即被重重一脚踩下，痛得他龇牙咧嘴地嘶嘶吸气，却仍不改口。
“我来罢。”萧景明四下看了看，视线落在她脖子的围巾上，“把你的围巾给我。”
“做什么？”姜薇不解，还是利索地解下了围巾。
“要绑他，没带绳子，只好借你的围巾一用了。”萧景明不无歉意地伸出手，见姜薇露出不大乐意的神情，好笑道：“别心疼了，回头赔你一条。”
“快绑罢，啰嗦。”
那姜黄色的围巾尚带着她的余温，以及一缕似有若无的甜香，幽幽缈缈地往鼻腔里钻。他突然很不想拿来当捆人的绳索，可眼下别无替代，舍不得也只好舍得。因了这份不爽，萧景明下手便有些粗重，将瘦子双手反剪了绑紧，踹了他两脚，“老实点”，跟着将他拖拽到墙边，让他靠墙坐着，“兄弟口风很紧嘛。”
瘦子头发蓬乱，脸上挂了彩，沾着土和泥，狼狈喘息的模样让姜薇一阵快意。她不再心疼自己的围巾，转脸对萧景明说：“直接把他送巡捕房好了，让他和巡捕说去。”
缄默不语的瘦子神色中闪过一丝松快。萧景明看在眼里，笑笑，“那就正中这位仁兄的下怀了。要是我没猜错，你背后的人早同巡捕房打好了关系，纵使你被抓进去，要不了一两天也能放出来。”
瘦子下意识地抬眸看他，又飞快低下头去，嘴里咕哝：“不懂你在说什么。”
看瘦子的反应，萧景明所言非虚，姜薇心中凉了下来。对方同巡捕房沆瀣一气，她和萧景明又能拿他怎么办，就算要了他性命也不解决问题。
“你一定在想，只要死咬着不说，我们就拿你没办法，”萧景明倒像是能看穿人心似的，好整以暇地在瘦子身边来回踱着步，“换做别人，或许是这样，可你知道我是谁么。洪帮二堂主祁啸林知道么，那是我老子。”
瘦子身子一震，惊疑不定地望向萧景明，“你……你是鬼爷的……”
“我是祁家老二，祁越。”萧景明一脸坦然自若。
他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姜薇微微张大了嘴。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萧景明冒充他人身份自有用意。她索性不开口，以免说错话破坏他的谋划。
“既然你知道鬼爷的名头，那么祁家的地牢想必你也听说过。”萧景明有意停顿了一下，见瘦子眼神发虚，腔调放得愈加平缓：“祁家牢阎王殿，不死也要脱层皮，这话可不是浪得虚名。二十八种酷刑样样齐全，有拿大顶，弹琵琶，吃烙铁，活剥皮，最厉害的你知道是什么？”他报菜名似地闲闲说着，俯身往瘦子耳边低语两句。
也不知他说了什么，瘦子筛糠似地颤抖起来，嘴唇都在哆嗦。
“要么现在就去走一遭？我亲自请去的贵客，手下人一定会好生招待。”
瘦子意志彻底溃散，失声嚷起来：“我说，我说，是韩先生，韩其章。”
“他现在在哪，你带我们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