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女婿,刚同月娘说起你便到了,来的可真是时候!”萧云荷的醉意散了大半,略带责令道。
裴卿翻身下马,向萧云荷行了个揖礼道:“逍遥王恕罪,按照礼数,回门时下官应备上厚礼,只是王爷身份尊贵,下官迟迟未能想出合适周全的礼物。方才在街上偶遇这匹千里马,便让月娘先行,下官从马贩子手中买下此马,方才动身来逍遥山庄。此马速度极快,从京中黄鹤楼到此处,只消一刻钟。”
柳思月望着眼前的骏马,不由得想起昨晚散宴时,冯家那架令人艳羡的马车,驾车的,似乎就是这匹裴卿“偶遇”的千里马,随而向裴卿投去狐疑的目光。
裴卿似笑非笑的神情随即解答了她的困惑,光是想想冯阅仁痛失爱马、哭天抢地的样子她便觉得好笑,只是不能让萧云荷看出来,一张小脸憋着满腹笑意,涨得通红。
萧云荷的目光在银棕色的骏马上流转几番,“普通马匹从黄鹤楼来我逍遥山庄至少要大半个时辰,你这马一刻钟就到,脚力不错啊。”
“有了它,日后游山玩水可方便多了。”萧云荷又绕着千里马转了两圈,满意地摸了摸马屁股,“好女婿,你这马屁拍的不错,本王甚是满意!”
裴卿勾起薄唇轻笑:“多谢逍遥王夸奖,下官荣幸之至。”
萧云荷一手牵住缰绳,半挑着眉笑看着他:“好女婿,礼都送到了,这个门还不进,会不会太亏了?”
柳思月瞥了裴卿一眼,凑近他附耳道:“叫义母……”
裴卿眸光微动,恍然似的又躬身一鞠,唤了声义母。一声义母把萧云荷唤得心花怒放,当下便一脸欣慰地领了二人入府,晚膳过后又一脸欣慰地将二人送进同一间房。
萧云荷嘴角噙着意味深长的笑意,“啪”一声合上房门,抬头见夜幕中浓云惨淡,像是又要下雨,猛然想起院子里放了几坛上等陈酒,飞也似地跑去后院。
刚到院中,便有一个黑影举灯凑向她,吓得萧云荷浑身一哆嗦,等适应了眼前的强光后方勾勒出眼前满脸阴沉的少年模样。
“萧承凌!大半夜的你要吓死你老娘啊!”萧云荷怒意灼灼,却仍不忘俯身抱起酒坛往酒窖里送。
“酒鬼……”萧承凌双手抱胸,稚嫩的面庞上明显的兴师问罪,“我还没怪你把我的月娘嫁人了,你倒先气上了!”
萧云荷晃晃悠悠又抱起一个酒坛,吃力地送进酒窖道:“为娘一个人含辛茹苦拉扯你们俩长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月娘出嫁了,你怎么还怪上我了呢?”
“宣旨赐婚的时候你还在偏州宿醉,要不是我通知你,你哪还知道回来!”萧承凌翻了个白眼,“都是你成天在外鬼混,害苦了月娘……”
萧云荷好容易把酒坛全搬回酒窖,委屈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那陛下决定的事我能阻止得了吗?”
“你若是早些跟姨母请旨,月娘现在就是我们逍遥王府的媳妇了,那裴卿连门槛都踏不进来!”萧承凌越想越气,猛地一拍桌子,“萧云荷,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儿子?从前父王去了,王位你自己承袭了,现在你明知道我喜欢月娘,还把她嫁给别人!”
“有时候我也会怀疑你是不是亲生的……”萧云荷语重心长地摇了摇头,“就你这脑子和气度,比不上人裴卿一根手指头。再说了,我要是月娘,就算不嫁给裴卿也看不上你!”
“萧云荷!”萧承凌气得满脸通红,“我找月娘去,懒得跟你说!”
逍遥王府闺房内,鸾帐半掩,盈盈红烛燃了大半,一双人儿对坐案前,虽然默不做声,却可以听见如烛芯燃烧般灼热的心跳声。
“裴郎……”柳思月羞怯地看他一眼,“我义母她不知道我们的事,所以才会安排我们住一起……”
柳思月的模样像是做了错事的孩童,杏眸忽闪忽闪,灵动又无辜。
“我知道这是逍遥王的安排,本就是我给你添了麻烦,你不用有负担。”
要说负担,柳思月只怕萧云荷知道他们徒有夫妻之名,会徒手劈了裴卿。她把目光偷偷投向裴卿,见他挺直腰杆tຊ,两手贴在双膝上,正襟危坐的样子十分拘束。
“月娘。”他轻声唤她。
“嗯?”
“我见你房内有许多书,介意我看看么?”
“不介意不介意!”柳思月摆了摆手,“你随便看!”
柳思月起身同他走到书架前,架上层层叠叠堆了几百本书,从文法史家到小说画册,还有些研究音律的小札,种类繁多,令裴卿意想不到。
他随手拿起一本文集翻看,书中每隔几行便有朱砂批注,或是批判作者,或是抒发感慨,或是借古讽今,文辞恳切,字迹清秀。
“古者谓,文思即文心,月娘所看文章大有深意,文心细腻,你若不是在我面前,我大概猜不到会是个姑娘写的。”
裴卿说罢,望她的眼神多了一丝敬佩,两片红晕随即便爬上了她的双颊。
房门忽然被重重的敲响,继而听见萧承凌的喊声:“月娘!你睡了吗?”
“是承凌哥哥……”柳思月瞪圆了眼睛,玉手紧张地绞在一起。
裴卿见她如临大敌,凑近她压低声音问:“你不想见他吗?”
柳思月把头一摇,又极其用力地点头。
裴卿凝着她皱起的眉心,缓缓将眸光转向立在门前的人影,眼底闪过一抹几无可见的思量。
“她要睡了。”裴卿淡淡应道,旋即拿起剪子剪灭了烛芯。
柳思月怔默了,丝毫没料想到裴卿会替她应门。屋内的烛火熄了,溶溶月色自窗外洒进来,她从裴卿的肩头望出去,可以看见月白色的窗上映着二人的影子,仿佛依偎在一起。
想到这里,她倒要感谢裴卿把灯熄了,才叫他看不见自己满面绯红。
门外的萧承凌许是将这令人误会的情景当真了,久久没有反应,那影子也从房门前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