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瑜静静地听着,眼中映出端瑾的面容。
她想起来一件事儿。
那是大约十年前的事儿,她虽然年纪也不大,但表姐将这事儿当做故事说给她听,她也就听得津津有味。
郁冬青手底下的一个疯子,大约是在十年前被调派到宁州做省委书记。
后来没过三个月,宁州就爆发了举国震惊的扫黑行动。
唐瑜记得清楚,湘州的那个端氏似乎是在里面扮演一个卧底的角色。
端瑾,湘州端氏。
会有关系吗?
“那你去做雇佣兵,是因为被拐卖了吗?”
唐瑜忽的有些心不在焉,所以她的关注点也有些新奇。
端瑾横她一眼,“我家的长辈施行的是养蛊氏教育,是一种非常封建的教育。”
“养蛊?”
“我家的长辈会将这一代的子女都放到一个地方,对各项能力进行测试,最后再让能力最突出的子女进行比拼,胜者回家,输者就留在那个地方,不能自立门户,给家里打一辈子工,”
端瑾将杯中的最后一口红茶饮尽,又道:“我家这代只有我和我长姐,长姐很好,但她足够离经叛道,所以她带我出去做了雇佣兵。”
唐瑜垂下眼睑,指尖不断的敲击着杯壁。
湘州端氏的主家这一代,只有两个孩子,因为十多年前的扫黑行动,没在宁州以外的地方露过面。
端瑾所说的养蛊氏教育,唐瑜少时在临安也听闻过,不过要比端瑾描述的要惨烈很多。
端氏的养蛊氏教育,旁系没有参与的权利,能参与的只有主家的孩子,胜者获得继承权,输家只有两条路走,一条是被外放出国,在族谱中剔除名字,一条是死路。
唐瑜心中有了大概。
她问:“你那怀表里的漂亮女人就是你的长姐么?”
也不怪唐瑜这么问,端瑾怀表里放的照片虽然很模糊,但还是能看得清女人的五官。
红唇、一双瑞凤眼里含着藏而不露的冷冽,那上面的女人弯唇在笑,却看不出笑意,像是老电影里美丽的坏蛋女人。
端瑾点头,她很自豪,心情也好了很多,眉眼含笑的看向唐瑜,“问了我这么多问题,探了这么久的底,也该轮到我了。”
唐瑜扬起眉梢,向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很奇怪,你好像和外交官的关系很好。”
端瑾一面说着,一面回想以前在X国发生的事,“使团居然会亲自和X国政府交涉,让出铁矿项目六个点保你个平安。”
“是保你我。”
唐瑜抬手将小桌边的窗帘拉开,露出外头的夜色,“你和我本身就是华夏人,于情于理,都是要保的。”
端瑾微眯起眼睛,弯唇笑起来。
真是圆滑的说辞。
.
清晨,林川辉敲了两声端瑾的房门,在无人应答后下楼找老板娘问了唐瑜的门牌号,在日头正盛的时候敲开了唐瑜的房门。
开门的是端瑾。
林川辉诧异了一瞬,随后举起手机递给她,“端小姐,有您的电话。”
唐瑜坐在屋里破旧的沙发上,享受着正午时分难得日光,门口的人说话声很小,并不能听清到底在交谈什么,只见到门外的男人和端瑾说了两句后便离去了。
门边的端瑾也踌躇了片刻,而后也出了门去,唐瑜看见她手上似乎拿着个手机。
她的平底鞋踩在地板上发出的声响微小,唐瑜听到她的脚步声消失不见,于是侧头去看窗户下的水泥地板。
常年被来往的运货卡车碾压,经久不修的地面早已是坑坑洼洼的样子,下了雨后,很多坑洼里都有积水,路两旁还有只穿一件背心的小孩一脚一脚的踩着水玩。
唐瑜看见有个老人坐在屋檐下,手捧一本经书,虔诚的向佛祖进行跪拜礼。
可他的面前并没有佛祖。
老化的木地板踩在脚下发出咯吱的声响,再转过一个弯,就是视野开阔的吸烟间。
手机响了三声便被接通,端瑾将手机的听筒贴近耳边,仔细分辨手机另一头的嘈杂声。
嘈杂的声音响了很久,有一个小孩用中文喊了一声端佳,又过了一阵,才响起了端佳的声音。
“小瑾,听我的话,让小林带你回去。”
端佳的声线有些颤抖,喘气声也很明显,说话间还有几次倒吸气的声音。
端瑾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肯定的道:“你受伤了。”
“小伤口。”
端佳很快平复下自己的呼吸声,至少让端瑾听起来没那么严重后,这才开口:“曼都的反政府武装已经开始暴乱,你住的那个镇子上也有跟着应和的。”
电话中的人顿了顿 ,又道:“前两天,N国的西边界孟德尔关口的边境官已经被挂在了树上,很多B国人已经回不去了,所以趁东边界的边境官还没死,先跟小林回去。”
“阿姐,我不是乖小孩。”
端瑾下意识的拒绝,却无意识地摸出衣兜里的怀表,指尖摩挲着上面的弹坑,眉间闪过担忧。
“我知道,所以我让你回宁州,是叫你把端氏这边的生意停下来,枪支弹药可以在这里流通,但不能打在华夏人身上。”
话音未落,电话的另一头忽地传来剧烈的枪响,还有几声炮弹落地后爆炸的轰鸣以及重物倒塌的声音。
枪声持续了很久,端瑾只听端佳骂了一声后,模糊不清地喊了一个人的名字后,电话就被人忽地挂断。
良久,还有枪声回荡在耳边。
端瑾站在吸烟间许久,手机被放在台子上,她取出了烟盒中最后一支烟,却没有点燃,只是将卷烟夹在指间。
端瑾反靠在窗台边,低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很奇怪的,今日一直到午后,天上都未曾下过雨,潮湿的空气里只剩下夏日的燥热,路边的虔诚信徒仍旧跪在地上,卷边的经书已被放在地上,随着刮过的热风翻页。
一辆辆卡车突然驶过凹凸不平的水泥板,唐瑜看见中间第六辆车停了下来,有一个女人下了车,将路边跪拜的老人扶起来。
她的嘴唇一张一合,因为唐瑜不精通N国的语言,加之她的位置偏僻,读不出来女人和老人在说什么。
那个女人身上穿了一件迷彩战术马甲,马甲两边的口袋各放置一把手枪,其余的口袋里大概率放的是弹匣,女人约莫是在三十多岁的样子。
唐瑜借着窗帘的遮挡,位置在房间的最边角,看不太清下面发生的情况。
但她认得,那是M国去年发布的战术马甲,但那女人明显是N国人面孔。
N国只是个和华夏接壤的小国,虽然近几年常经历动荡,但也无各个大国所觊觎的自然资源。tຊ
故而,也犯不着M国派兵来平复动荡,即使是M国的军队入驻N国,华夏也应会第一时间收到消息。
楼下的人应当是走私军火,或是正在为反政府武装输送军火。
放在床头的手机忽然闪过亮光,唐瑜快步上前,解锁看了一眼,是使团发来的短讯,内容很简短。
即使团和数位同胞于四天前,在范塞德,因当地的反政府武装暴乱而被冲散,现在联系中断,下落不明。
发简讯的,是郁冬青的秘书,特意叫唐瑜留在小镇不要轻举妄动,必要时刻越过使团,直接和东边界的边境官交涉回到宁州,再上报中央说明N国的现状。
这个手机号,是唯有郁冬青和她的秘书知晓。
非不可控时刻,都是郁冬青给她发来简讯。
可是现在发来简讯的是郁冬青的秘书,那便代表着郁冬青此时应当是与秘书被冲散了,且在一个信号中断的地方。
唐瑜不自觉地皱起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