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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宜杉跟彭霖澍和好了,具体表现在去往图们口岸的路上,两个人不再像前几天冷战那般,相处时不再紧绷,甚至从氛围上能觉出些松弛感来。
  至少池棠看在眼里,李宜杉不再绷着个脸,彭霖澍又恢复了以往笑嘻嘻的模样。
  “还有的救。”
  在车上,隔着不到一米的距离,池棠发给李宜杉这样一条消息。
  坐在中排的李宜杉笑笑,锁了屏幕,继续倚着座椅靠背闭目养神。
  前方目的地是图们口岸,提前做好的攻略上,李宜杉一早就用粉色荧光笔标注出具体的位置,口岸位于延边朝鲜族自治州图们市,是中朝两国的边境。
  距离终点还有十几分钟,迷迷糊糊的李宜杉听到大刘略显朦胧的声音:“大家注意了啊,前方就是咱们的图们口岸。”
  李宜杉感觉到靠背有些晃动,紧接着后排迎颂的声音入耳:“据说那里是中朝边境啊。”
  得到肯定回答后,她觉得新奇:“那我们是不是就可以看到北朝鲜了?”
  大刘笑着解释:“图们口岸对面是朝鲜的南阳市。这里早年间是咱们国家与朝鲜贸易的主要口岸。既有铁路,又有公路的。”
  “马上到了,百闻不如一见,到地方我会给大家一一讲解。”
  李宜杉坐起来,不经意间将身上的羽绒服裹得更紧,她侧身盯了会儿窗外忽闪而过的公路,胃里有些反酸。李宜杉试图不理会两侧车窗外的景象,只将注意力集中在路的前方,不舒服的感觉却更加明显,她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开始发冷收紧。
  应该是晕车了。保险起见,她立马闭了眼睛,想着等这阵劲儿过了再说。
  李宜杉眯着眼睛,身上的紧绷感缓解不少。这时,鼻间一股浓郁的柑橘味袭来,她迷迷糊糊,以为自己在做梦,却不想睁眼,只晃了晃脑袋。奇怪的是那股清新的水果香味并没有消散。李宜杉缓缓睁开眼,眼前放着一个拼凑起来的、完整的橘子皮囊,里头的橘肉被人掏空,不见了踪影。
  捧着它的是右侧伸出的一只手,彭霖澍的。
  “晕车了吧?”彭霖澍露出让人安心的笑容,一脸“我就知道,肯定是这样”的表情。
  李宜杉慢慢悠悠地坐起身,从他手里接过即将散架的橘子皮,放在手掌间重新拢了拢:“你哪儿来的橘子?”
  “买的啊。第一天的时候我就备着了。”说话间,彭霖澍拍拍放在自己腿上的银灰色双肩包。
  “只不过前几天你一直没出现晕车反应。我怕它们坏了,昨晚去找花信和胡方逾的时候拿到他们房间,我们已经把第一批吃了。”
  彭霖澍在包里翻找着,将包里多出来的橘子分给车内其他人。
  “这是第二批,早上我刚买的,新鲜着呢。”
  说着,他递过来剥好的一颗橘肉,问她:“怎么样,好点没?吃点儿?”
  李宜杉没客气,接过来就吃。她吃不了酸,好在彭霖澍买的橘子味道挺甜。即便是这样,她也只吃了半颗,剩下的半颗被彭霖澍解决了。
  半颗橘子下肚,车也到了图们口岸。
  大刘在车上重申了几条注意事项,才招呼大家下车。一下车,池棠就快步走到李宜杉边上,一脸高兴地问她:“和好如初了?”
  李宜杉点头,又摇头,只说:“和好了。”
  能不能如初,还不知道呢。
  大刘领着六个人一路向前,聚成一团的队伍走着走着就分成了两波。恰巧李宜杉、彭霖澍都是喜欢一边欣赏风景一边自己体会其中真意的人,池棠说自己更喜欢听大刘的讲解,三个人只好分开行动。
  池棠去追赶大部队,走之前特意转身朝李宜杉眨了眨眼,随后便踩着脚下那双黑色皮靴追了上去。李宜杉和彭霖澍散步似的跟在后面,渐渐拉开了距离。
  一路走过去,他们走近身形稳固的国门,经过 86 号界碑,登上南阳亭。那里是一个绝佳的观景台。
  虽然现在是冬天,但天气很好。天空湛蓝,甚至看不见一片云朵,阳光洒在大地上,抬眼望向对岸,那里就是朝鲜,衣食住行等等许多习惯都不同于本土的另一个国家。土地的接壤让两个不同的国家在地理距离上无限靠近。冬天的图们江上结起一层冰面,对岸的朝鲜,一排排并不高的楼房与朝鲜族传统建筑穿插而立,在阳光的照耀下呈现出一种久远的年代感。
  李宜杉站在此岸,她觉得神奇。
  “彭霖澍,我们租一个望远镜吧?”
  不料彭霖澍早有准备:“我这儿有。”
  李宜杉感到不可思议,这个人是哆啦 A 梦吗?怎么什么都有。
  “你有?”
  身旁这人倒是一脸淡定地解释:“你睡着的时候大刘给的。”
  彭霖澍翻了翻自己的包,就像哆啦 A 梦低头在自己的口袋里寻找一番,他从包里拿出一台望远镜:“喏,给你。”
  不知为何,李宜杉觉得眼前这幅场景好笑,她没忍住笑出了声,接过望远镜后转身眺望对岸的朝鲜。
  仔细看,原本渺小的景物在望远镜中被成倍放大。李宜杉正在聚精会神地观察四周,空中划过几只飞鸟,大桥下江水冰封,但依稀可见冰冻前流水的湍急。对岸的低层建筑被李宜杉一再放大,她看到了巷道间奔跑的小孩,院子里走动的大人,蓝色顶棚的彩钢房,对面山上将化未化的积雪……
  很惬意的一幅民俗图景。来自于对岸的,与此岸人民大不相同的生活方式。李宜杉觉得很有趣,她想向身边人分享这份感受。
  于是李宜杉朝身后连连招手:“彭霖澍!你来看!”
  彭霖澍闻言,放好手中的相机,走了过去。
  “看到什么了?”他问。
  她答:“很有生趣的画面。你来看,拼凑起来,相当与众不同。”
  彭霖澍接过望远镜,现在的他与方才的李宜杉共享同一片视野。
  黑色望远镜抵在眼周,他听一旁的李宜杉问他:“彭霖澍,你有没有觉得对面的山,它的颜色很有黄土高原的韵味?”
  彭霖澍诚实地回答:“很像定城。”
  李宜杉摇摇头:“定城现在到处都是高楼大厦。”
  过了一会儿,收集了许多照片存在手机里之后,李宜杉缓缓开口:“其实更像咱们小时候的那个定城。”***彭霖澍和李宜杉都是定城人。
  李宜杉三岁那年在家门口遇到彭家三口回归定城,自那以后他们就再也没有离开过。
  之后的很多年里,李宜杉经常听李远衡讲过去的故事,故事听的断断续续,不过也足够拼凑出彭家三口早些年间的经历。
  那几年彭进生和陈莉一直在外经商。无论是千禧年前后,还是现在,外地的机遇远比地处西北内陆的定城要多的多。
  当时,人们进入新世纪,怀着对未来的期待,又害怕迎接自己的是来自现实生活的挑战。总之,敢于拼搏的人,在那个时候还是能获得大把的机会,在各地得到不错的发展。
  彭进生就是定城那批初期晓得迎难而上,获得机会后以“优秀企业家”的身份扎根定城,回来反哺家乡的代表。
  这一点,当时的李宜杉不明白,但她在幼儿园明显能感觉到老师对彭霖澍的特殊关照。
  比如老师总能找出各种理由奖励彭霖澍更多小红花,也总能在他回答问题的时候给予格外的鼓励或者表扬。一来二去他的红花成了班里最多。久而久之,他也被大人们塑造成一个非常聪明的好学生。
  那时班里的小朋友们大致分为两类人。一类是像李宜杉这样,听到老师对其他同学的表扬后会短暂的羡慕,过不了多久又无动于衷的小孩;另一类就是过早被大人带领着,企图步入一个体系完整的人情社会的小孩。
  往往彭霖澍在后一类孩子面前都得不到好处。他们会团结起来嘲笑他,自以为是的揭露诸如“彭霖澍家长给老师送礼了”这样的内幕。
  彭霖澍的幼儿园时期可以说是过得很不顺利。那些孩子总是逮到机会欺负他,所谓的机会就是趁老师不在,也没有人主持公道的时候,他们正好有时间对同龄的彭霖澍“为所欲为”。时间一长,李宜杉甚至有种“眼前这个又黑又瘦的小树在各方的压力下快要枯萎了”的错觉。
  某一天,户外活动时间,彭霖澍就这样被一群小朋友围了起来。他们盯着他,像奥特曼盯着小怪兽那样,以幼儿能做到的最严重的方式“陷害”这个老师面前的红人。领头的“孩子王”故意将水杯打掉,里面的水流出来,刚好打湿了彭霖澍的裤子,那个位置很尴尬,看上去就像是他尿了裤子。一群小孩顺理成章地开始嘲笑彭霖澍“尿裤子”,那些人里有小男孩也有小女孩。
  稚嫩的笑声和喊声吵的李宜杉头疼。她绕过包围圈,走过去站在彭霖澍的身前,拿起沾上泥土的水杯,把那半杯没有倒干净的饮用水反手撒在了那个“孩子王”的裤子上。那孩子的裤子也湿了,还湿在差不多的位置上。
  李宜杉嫌弃道:“你看,你也尿裤子了,羞不羞啊。”
  就在那一瞬间,很多围观的小朋友都沉默了。片刻之间,彭霖澍“尿裤子”的事成为了过去式,大家又扭头开始嘲笑起那个“孩子王”,任凭他如何使用言语威胁,旁观小朋友的嘲笑都没有停。
  当时五岁的李宜杉,在亲眼目睹了与她同龄的幼儿园小孩迅速转变的态度后,她就知道,小孩有两面性,一面是天使,一面是魔鬼。她自己就是小孩,她很清楚小孩什么样。
  李宜杉趁乱拉起彭霖澍瘦小的手,牵着他冲出重围,离开了那个聚集着嘲笑的地方。
  也就在那天,他们两个成为了好朋友。
  在幼儿园安静的角落里,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彭霖澍对同样气喘吁吁的李宜杉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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