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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渡垂眸欣赏着红艳艳的梅花,眉目疏冷,看不清神情。
  “辛苦你了,素霜。”
  白衣女子一惊,平淡的面色终于现了惶恐。
  猛地跪倒在地,不敢抬头与之对视,“素霜全家的命都是大人救的,素霜愿为大人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过了好半晌,头顶上方仍是悄无声息的。
  素霜小心翼翼抬眸,身前已是空无一人,唯有一枝艳艳红梅,静悄悄躺在雪地上。
  缓缓松了一口气,她捡起那枝梅花,站了起来。
  身影犹如鬼魅,瞬间不知所踪。
  …………
  国子监。
  “裴怀澈,你不是说你母亲会亲自给你绣一个赤豆香囊?这都好些天了,怎么还没见到?”
  “依我看,你母亲那么讨厌你,又怎么会给你绣香囊,你就是骗我们的吧。”
  “就是,上次你说你的荷包是母亲秀的,可是我们后来才知道,那是你家的婢女秀的,简直要让人笑掉大牙了。”
  少年们清脆的笑声响成一片,悠扬地传入这一行人耳中。
  为首的国子监祭酒,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子,活生生的吓白了脸。
  结结巴巴转向身后的二人,“千岁,王妃,这些孩子童言无忌……”
  江晚芍连一个眼神也没分给他,径直从抱月手中接过精致的雕花食盒,拎着裙摆走向那一群少年。
  少年们皆是锦衣华服,笑的张扬肆意。
  唯独被围在中心的裴怀澈,硬生生气红了脸,对着笑声最响的那个少年怒目而视。
  “你别胡说!母亲已经答应我了,只是她这几日有点忙罢了!”
  笑声最响的少年着一身红袍,闻言笑声更大。
  “裴怀澈,我们不说,你还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吗,一个私生子罢了。”
  “爹不疼,娘不爱,你在摄政王府中就是最多余的那一个,偏偏还要装的多么高贵……”
  裴怀澈整个人都僵硬在原地,紧攥着拳,连指甲深深掐入手心都没有发觉。
  江凌是在胡说八道,他说得一切都不是真的。
  母亲明明很喜欢他的,只是身子不好,不能像其他伙伴的母亲那样,事无巨细关心他罢了。
  可是、可是……江凌说的那些话,却难以阻挡的深入他的脑海。
  他不是私生子,可是母亲,会不会真的这么认为呢……
  为首的少年忽然不笑了,那张精致的小脸上,一切神情都僵住了。
  “姑母。”他呐呐唤道。
  裴怀澈一惊,骤然回过头。
  便见到江晚芍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自己的身后,美丽的容颜上,面色是难得的冷肃。
  “怎么不笑了?”
  江晚芍瞧着自己那个红袍少年,冷冷唤道,“江凌。”
  方才在拐角时,她听到裴怀澈被人如此奚落,又气又恼。
  更多的则是自责,在这三年里,裴怀澈一定听过了不少诸如此类的言语。
  只是她没想到,带头说这些话的人,竟然是她内侄。
  她兄长的儿子,江凌。
  虽没了这三年来的记忆,江凌的容颜也张开了不少,可是仍是相似的。
  以至于她一眼便能认出。
  “姑母,我错了。”江凌垂了头,方才盛气凌人的态度顿时全消。
  看得出来,他对这个姑母又敬又怕。
  江晚芍瞧见周围的少年们都十分惊诧,好奇的瞧着这边,于是便扬了扬声音。
  “怀澈的赤豆香囊,我早便答应了他,只是近来忙碌,一直未做好。”
  她将手轻柔地放在裴怀澈的脑袋上,揉了两下。
  “怀澈,是母亲食言了,两日之内,一定做好,好吗?”
  裴怀澈呆呆看着她,似乎还有些不相信。
  清澈的眸中渐渐涌现了水波,一层层蓄成浪花,催红了眼眶。
  “好!”他重重点了两下头。
  江晚芍瞧着他眼圈红红的样子,又心疼又好笑,总觉得自己在哄一只兔子。
  唇角弯了弯,把手中的雕花食盒递给他。
  “我从厨房给你挑了几样点心,去和伙伴们分一下吧。”
  裴怀澈更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一串晶莹的泪珠顿时突破界限,滚落下来。
  他赶紧掏出帕子擦了下眼泪,他可是男子汉大丈夫,决不能在母亲面前落泪。
  他接过食盒,转身便跑了。
  江晚芍转向江凌,脸色冷淡了些。
  “江凌,随我过来。”
  在其他少年们听不见的地方,江晚芍问清了来龙去脉。
  如她想的一样,有裴渡九千岁的身份摆着,其他同窗少年自然不敢主动招惹裴怀澈。
  奈何江凌不甚老实,寻了机会便挑衅几句。
  众少年见裴怀澈从不反驳江凌,也从未向裴渡或是司业告状,胆子也就渐渐大了。
  “姑母,他们都说,裴怀澈的父亲只是姑父的手下罢了,虽是为姑父而死……”
  江凌犹豫着说了下去,“把裴怀澈养在其他庄子里,长大后给他官职做补偿便好,何必收为养子呢?”
  “更何况,是在与您的大婚之前收养,所以裴怀澈,大约是个私生子吧……”
  江晚芍的脸色顿时冷了,“江凌,你皮痒了?”
  “这种道听途说的传言,你竟也相信。”
  江凌霎时蔫了,可怜巴巴地道歉。
  “姑母,我再也不敢了,您别生气。”
  “裴怀澈是我的儿子,与我亲生无异,以后你见他,需得乖乖唤一声表哥。”
  “否则,我便告诉你祖父。”
  江凌浑身一震,想起祖父怒发冲冠的样子,连连点头。
  江晚芍本想问问他相府内的其他情况,见他一副实在伤心难过的样子,便也挥了挥手,放他走了。
  这孩子是她看着长起来的,本性不坏,说严厉些好做警示。
  穿过曲折的庭廊,便见到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笔直的立在那等她。
  裴渡眉目冷淡,漆黑如深渊的眸子专注的望着她。
  裴怀澈则仍是眼眶红红的,紧紧抱着那食盒,像抱着个宝贝。
  江晚芍扬了扬唇,笑的眉眼弯弯。
  “怀澈,以后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记得同母亲说,好吗?”
  裴怀澈想开口,忽然又想起自己的嗓音一定是哽咽的。
  连忙把嘴闭紧,改为重重点了点头。
  裴渡淡淡道,“男儿自当多多磨砺,不必如此疼惜。”
  江晚芍瞟他一眼,娇嗔道,“怀澈,别听你父亲胡说,受了委屈,有母亲为你撑腰。”
  裴怀澈满心欢喜,觉得自己脚步都愈发轻快起来。
  忽然注意到父亲扫向他的目光寒冷异常,小心脏又颤了颤。
  不能妨碍父亲和母亲相处,他想起这一点,抱着食盒飞奔出去,等着为他们掀马车车帘了。
  江晚芍环顾一下四周,奇怪道,“怎么不见祭酒大人?”
  裴渡淡淡牵了下唇角,“或许是想起某些要事。”
  芍儿去为怀澈解围之时,那位“声名显赫”的祭酒大人,不顾仆从的视线,掀袍跪倒在地。
  一连串的头磕下去,磕到鲜血淋漓。
  见他仍没有说话的意思,只好两眼一翻假装晕死过去,被仆从慌乱地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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